第九部 《雙子星》

第1章

杜若就這麽突然地消失在了邵鴻錦的生命中,正如當初她突如其來的闖入。

邵鴻錦總會想起那個雨天裏發生的事情,然後自嘲地想,也許自己才是那個意料外的闖入者才對。

他也免不了自我安慰,最起碼杜若直到消失之時,都只是個嫌疑犯,而不是殺人兇手。

這樣也好。

邵鴻錦的日子還在繼續,只是他每次路過“天一閣”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在門口駐足,即便是,那裏已經改了名字,也再不會出現一個女主人,問他:“要進來喝杯茶麽?”

這樣不好。他對自己說,卻每次都控制不了自己停下的腳步。

他向任宸羽申請,想要調回文物稽查大隊。任宸羽沒說什麽,不知道是從未對他滿意過,還是不想再勉強他。總之三天後,他的調令就下來了。

有一天他值夜班,半夜的時候突然醒過來,卻再也睡不著了。路過戶籍室的時候,看到值班的實習女警對著電腦哭的稀裏嘩啦的。邵鴻錦以為她遭遇了什麽事,好心過去詢問,結果實習生指著電腦上播放的偶像劇說:“太虐了!”

然後,是長達半個多小時的劇情講解。

實習女警說,電視劇裏面那個男主角約了女朋友在船上想向她求婚,女朋友卻沒有來。男主角心灰意冷喝了下了藥的酒,跟走錯房間的女主角發生了一夜情。本該是露水姻緣,卻沒想到女主角懷孕了,然後就開始長達20多集的懷孕、滑胎、三角戀、尋回等等狗血劇情。

整個後半夜邵鴻錦都恍恍惚惚的,他總想起實習生跟他說起的電視劇裏面那段發生在船上的露水姻緣。

他一遍遍地問自己,他和杜若的這段故事,算不算得上是露水姻緣?

睡不著,邵鴻錦幹脆坐了起來,打開桌子上昏暗的台燈,從值班室一沓的空白詢問筆錄中撕下了一張,遲疑了很久,寫了一封簡短的信箋。

信箋上寫著一個簡短的英語詞組:I miss you.

第二天下了班,邵鴻錦獨自開車到了海邊。

自從杜若消失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騎過自己的那輛摩托車。

他開始認真考慮周圍人的規勸,不要守著過去不放,他應該談個戀愛,交個女朋友,然後開著他的二手桑塔納帶著女孩去兜風。

海邊沒有什麽人,大概是因為氣候並不好的緣故。

邵鴻錦把車停靠在海邊公路上,從車上拿出星冰樂的玻璃瓶,把自己用詢問筆錄寫的信箋裝了進去,然後走到海邊,彎腰將手中的瓶子放上了海面。

邵鴻錦默默地看著瓶子隨著海水的起伏漸漸飄遠,直到消失不見。

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傻,這個瓶中信說不定很快就會被海水送回來,或者被礁石擠爛了瓶身,信紙被海水腐蝕得什麽都不剩;又或者被一個頑皮的孩子撿到了,淪為一個玩物;再或者被拾荒人撿到,賣掉了。

可即便是這麽想,自那天以後,邵鴻錦每天不管多忙,都會把一個瓶中信扔進大海。

他殘留些天真和童話般的想象,覺得哪怕只有那麽一個瓶子,你能收到,就是好的。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邵鴻錦覺得自己的生活一點點的在回到最初,除了每次夜深人靜的想念之外,和之前沒有任何的不同。

對於他的離開,任宸羽看起來全不在乎,像燈塔一樣給其他人心靈上的鎮定和慰藉,雖然他從來也不爭不搶,卻一日勝過一日的穩重、可靠。

倒是紀風飏,自從袁初文被人射殺之後就一直有些躁動不安——事實上,從紀蔚南死裏逃生到現在,他沒有一刻真正放心——只要林嘉佑一日沒有伏法。

可是,袁初文和劉象的死,讓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來自於林嘉佑的威脅。從最初打算從醫院裏面帶走紀蔚南,到袁初文被殺前後,仿佛有只眼睛在盯著他們似的。

任宸羽只當他的這種躁動源於一種惋惜的情緒。畢竟紀風飏和任宸羽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他還是很欣賞邵鴻錦,大概在某些地方上他們很像,而紀風飏本質又是個非常重情義的人。

——如果紀蔚南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話,那他就會清楚地知道,紀風飏的躁動來源是一種蠢蠢欲動的、幾乎要破閘而出的興奮。

紀風飏一直隱藏得很好,尤其是工作之後。但越危險,越興奮的獸性因子不知道是遺傳自誰,可在兄弟二人漫長的朝夕相對的日子裏,紀蔚南已經不止一次為此而擔憂過了。

雖然因為情報的缺失而無法感受到紀風飏的想法,但紀蔚南卻能清晰地感知這幾年紀風飏不容易,頭幾年他失蹤,紀風飏表面上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但是 “紀蔚南生死未蔔”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裏一直就沒斷過。

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卻是半死不活的樣子。紀風飏看起來似乎堅不可摧,這種假象卻在紀蔚南割脈的那一次徹底崩塌。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恐懼死亡——來自血脈至親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