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其實,對於邵鴻錦這個個體,任宸羽是確實束手無策。

在任宸羽的印象中,大學讀歷史,後來又進到文物稽查大隊工作的人,應該是那種戴著黑框眼鏡、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穿著打扮土氣的要死、做事中規中矩的書呆子才對。

可邵鴻錦的行事作風卻完全與之慣性思維相悖。他獨來獨往,自成一派其實在這點兒上和紀風飏有點兒像,但是紀風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厚臉皮,而邵鴻錦給人的感覺就是……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對方帶來怎樣的印象,但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還是毅然決然地這麽做了!

一個哪怕用盡各種手段,甚至是讓他毫無形象地撒潑耍賴滿地打滾都無所謂,只要能達到最終的目的就可以的人。

所以,邵鴻錦很快就讓任宸羽覺得他跟其他人都不同,最起碼是跟他所認識的警察們不同。

作為執法人員是不應該存在有灰色地帶的,只是邵鴻錦覺得,反正自己從來也不是什麽精英份子,他身上所有警察該具備的特質都是中庸的,也就沒必要讓自己大義凜然。

他在心裏有一條自己的底線,這條底線是和一切情理法都無關的,所以培養了獨屬於他的性格和作風。你可以不贊同,但是他依然會這麽做。

如果說紀風飏的底線是紀蔚南,那邵鴻錦的底線是什麽呢?沒有人知道,因為他也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行為。

——因為他從來沒有在格子中。

紀蔚南反而覺得他很聰明,大抵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

一個可以在灰色地帶也遊刃有余的人,他肯定很聰明。

林濤很可疑。

這件事對邵鴻錦來說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究竟可疑到何種地步——比如只是跟路程案有關,或者直接參與,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就是最近在海港市頻繁出現的媚態觀音——不管是紫龍玉的,還是木質的,都出自同一人之手,這個人的手藝與當年的路程相比絲毫不差,或者說更甚於路程。

這件事讓邵鴻錦覺得有些詭異,他本來不確定路程已經死了,所以只是嚇唬一下林濤,在他精神最亢奮最不設防的時候說出另外一件毫不相關的事情,而林濤給他的反應不是突然轉變話題的猝不及防,反而是一種意外和恐懼,這樣的反應讓邵鴻錦覺得,路程的確是死了,而且林濤清楚地了解全部過程。

當然,這只是邵鴻錦的一種推測,畢竟路程已經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而且隔了四年之久,估計即便是現在給他們挖出了路程的屍體,要還原他死亡的真相也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邵鴻錦覺得他總不能拿著這麽一個毫無證據的推論去申請滿城找屍體吧?

比起這件事讓他更在意的是,如果紫龍玉觀音和木質觀音出自同一人之手的話,紫龍玉觀音毫無疑問的屬於四年前的路程,可路程已經死了啊!木質觀音的主人難道是路程的魂魄嗎?

想到這裏邵鴻錦人忍不住自嘲,自己什麽時候也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了?

“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媚態觀音”和“路程已死”的兩條結論是一條悖論,非A即B,自己總得想辦法去推翻其中一個。這就是邵鴻錦的性格。

他不是死板的、硬要鉆牛角尖的、凡事都講究實事求是的人,他總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必要的時候推翻自己重頭再來。

也許我最該做的是找路程談一談,這樣所有的謎題都解開了。邵鴻錦自嘲地想。

可惜,路程已經死了。

“他死了。”

周圍很安靜,光線有些暗,一個年輕的女人躺在沙發椅上,閉著眼睛說道:“他死了,我親眼看著他們把他殺了。”

一旁的椅子上,夏晚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膝蓋上攤開著一本筆記本。她一邊聽女孩講述,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著。

夏晚晴是海港市諸多的心理醫生之一,她做的不算很出眾,一個月大概只有那麽兩三個病人會拜訪她,但是她在海港市只是只身一人,在一座商業大廈裏面租了一間辦公室。心理醫生的收入在所有行業裏面算中上,所以即便病人不多,她的日子也並不拮據。

直到大概一年之前,眼前這個女人來找她。

她看起來並不大,卻也不小,如果要找一個形容詞來形容的話,輕熟女是很合適她的。

這個女孩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女孩一定是遇到了非常大的心理問題,因為她看起來糟糕透了。

她的眼睛下面有重重的黑眼圈,即使是用粉底也無法遮住。她的眼神跳躍著,像是受驚了的小鹿一樣。她的面部表情緊繃,眉毛上揚,鼻孔不斷的翕動著。

一切的一切都在無聲的向夏晚晴哭訴著,她有多麽地害怕,恐懼,她被夢魘死死地糾纏著,日夜不停,幾乎要壓垮她的精神和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