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蛟爺的病(第2/3頁)

說完,舉燈的淘海客掉頭順著木梯上去,鐘燦富悻悻地松開全叔,也跟著走了上去。這時阿惠從旁邊沖了過來,我拉著她的手跟上鐘燦富。我們從舵盤室旁邊的一把木梯直接走了上去,之後到了主艙室。門口有兩個粗壯的漢子雙手環著胸守著,我拉著阿惠,硬著頭皮走進去,迎面就看到了蛟爺。

出乎意料的是,白天總是一臉鎮定的蛟爺,此時正面色鐵青地抱著一條腿坐在船板上,手捏成拳頭捶著腿,一副老年人腿疼病犯了時的模樣。

他見我們進來,擡起頭看過來,只這一眼,我就又感覺到那種壓迫的氣勢。

蛟爺平靜地問道:“怎麽回事?”

我強作鎮靜道:“他們,他們要打死我扔我到底艙。”

“哦?哪個要這麽幹?”蛟爺頓時眼皮一擡,放出精光,全叔這時也進來了,一進門就滿臉堆笑,沖著蛟爺點頭哈腰道:“蛟爺,多時不見,您身體可好?”

我一看他們還接上頭了,這兩個家夥居然和蛟爺有交情!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但再看蛟爺,面色依舊淡淡的,看樣子交情恐怕是談不上了。果然,蛟爺板著臉問道:“你們怎麽回事?想搞什麽鬼?”

全叔“嘿嘿”了一聲,說道:“蛟爺,這個小白臉是拍花子、假郎中,剛剛下藥差點兒要了幾個人的命,大家只是要扔他喂魚。”

“你胡說!”隨著他的話音落地,阿惠著急道,“你才是人販子,想騙我結果被閩生撞破了,就想把閩生丟到底艙去!”

我拉拉阿惠,示意她不必多說,在這個世道,道理是講不清的,在這條船上,更是沒有道理可言,否則怎麽會遇見那麽多怪事?

隨著我的動作,蛟爺喝了一聲:“閉嘴!照以前的規矩,女人是不準上漁船的,要不是世道太亂逼不得已,本來也不需要咱們的漁船載人去南洋。雖然收了你們的船錢,但在這條船上,還輪不到你們娘兒們來指手畫腳,沒你說話的份兒,你要是再嚷嚷,我把你們統統喂魚!”

一通話下來,阿惠當即噤了聲,然後蛟爺轉頭問全叔:“他是拍花子,那你們不是正好同行?難道他搶了你的生意?”

全叔擺了擺手,訕笑道:“沒有沒有,蛟爺,我們早就改邪歸正做生意,不幹這種事情了。”

蛟爺不置可否,想了想,對全叔說道:“我懶得管你做什麽,聽說你們鬼鬼祟祟地老想往底艙下面鉆,別的我不多說了,再發現一次,直接扔海裏,到時候別說我不念一點兒舊情。”

這一番話聽得全叔額頭冒汗,連連點頭答應,一句也不敢狡辯。我正暗自叫好,沒想到蛟爺側過身子,厭惡地看著我,冷冷地道:“下迷藥當拍花子,迷奸人家黃花閨女,賣假藥毒害人,既然你幹了這麽多壞事,人家就算要打死你,也沒什麽不對吧?”

看來連蛟爺也誤會我了,我辯解道:“我不是拍花的,我真的是郎中。”

但是蛟爺根本不聽,反而斜睨著我道:“你拍花也好,禍害人家的閨女也好,給人吃假藥也罷,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情,老子不管,總之你不要在我的船上亂搞!”

看來自己這屎盆子是被扣定了,我受不得冤枉,直著嗓子道:“我真的不是壞人!是全叔他們拍花不成反而誣陷我!”

“不可能!”蛟爺一口打斷我的話,“你是好人?哈哈,這個年頭,好人早就死光死絕了,要不然怎麽會讓小日本欺負到家裏來呢?你如果不是壞人,早他娘死翹翹了,怎麽可能還好好地活到現在?”

我被蛟爺的一番歪理邪說弄得說不出話,只能再次辯解道:“我真是一個郎中,我家是泉州城裏出了名的泉湧堂,號稱程一針的就是我的親叔父,好多淘海客都找我叔父治過風濕腰痛症的。”

蛟爺不屑地笑了笑,沖著旁邊的奎哥道:“既然敢號稱程一針的高徒,那就讓他看看我這是什麽病症。”

說著挽起他那條只有船老大才能穿的、藍色底上繡著八仙過海圖的十字襠龍褲褲腳:“囝仔,你來瞧瞧我這條腿,幾十年的老風濕,難倒了不知道多少大大小小的名醫,你說的這個敢叫程一針的人我沒有聽說過,但名師肯定出高徒嘛!”

我被他說得臉一紅,倒像自己真是冒牌貨一樣,但這時候也不能退縮,只好走過去,仔細去摸蛟爺那腫大的膝蓋,還有上下相關的經脈穴位,分別按住了問他這些穴位和經脈哪些地方痛以及痛的程度。了解清楚後,我心裏已經有了比較準確的診斷,倒不是太慌,慢慢道:“蛟爺,您這不是老風濕,而是黑寒病,難怪總也治不好。”

蛟爺愣了一愣,看了看奎哥,奎哥哈哈大笑起來:“丟你老母,你也就只有睡人家婆娘的本事了,蛟爺明明就是多年的風濕病,你偏偏要冒充高明說什麽聽都沒聽過的黑寒病,囝仔,你懂就懂,不懂就不要當庸醫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