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蛟爺的病

在這生死關頭,忽然身上的拳腳停了下來,接著聽到有人怒氣沖沖地喝道:“大半夜的吵什麽吵!怎麽回事?你們不老老實實地在艙裏待著睡覺,是不是著急想見龍王爺?!”

聽見大胡子鐘燦富的吼罵聲,沒來由地,我內心松了一口氣,雖然並不指望鐘燦富這些淘海客救我。邊上的邱守雄急忙氣憤地道:“這人是個拍花子,他在船上給我們吃毒藥丸,被我們捉到了。”

緊跟著,他老婆陳水妹迎向淘海客,笑了一笑:“大哥,這個小白臉是個人販子,拍花賣假藥,把好人家的黃花大閨女拐騙了賣到窯子裏去,甚至就連人家吃奶的娃娃也不放過。”

“好大的狗膽,竟敢在蛟爺的船上胡來!”鐘燦富大聲說著,把燈提高一些,照了一下這邊。我看見他一臉厭惡地看了我一眼,馬上皺起眉頭道,“怎麽又是你?”轉而問陳水妹,“他把誰家的黃花大閨女賣到窯子裏去了?”

陳水妹登時語塞,土財主急忙說道:“聽說他賣的女人多了去了,有名有姓的就有幾十個——我從不騙人,我們家在花縣鄉下可是足足有三百畝好水田啊!”

鐘燦富搖了搖頭:“什麽亂七八糟的,這年頭,有幾個是正經人?賣個大姑娘進窯子算什麽事,值得這麽大驚小怪,我先前就吩咐蝦仔警告你們別再找他的麻煩了,你們現在這是幹什麽?”

阿惠這時搶上一步,著急地道:“他們要打閩生一頓,然後關到底艙去!大哥快救救他!”

邱守雄呸了一聲,跑過來推開阿惠,又對鐘燦富點頭哈腰道:“我們是按船上的規矩辦事的。”

鐘燦富“咦”了一聲,往前走了兩步,吼道:“什麽規矩我不知道?船上什麽時候有這種規矩?福昌號,什麽時候輪到你一個鄉下土鱉來吆三喝四?”

邱守雄張著嘴眨了眨眼睛,頓時氣餒了:“不關我事,這是大家的意思……”

“少他娘廢話!”鐘燦富晃了晃手裏鋒利的魚棱,冷冰冰地道,“這個人,我不管他是拍花子還是賣假藥的,我只知道他是給了錢上船的乘客,你們如果把他打死,等船到了南洋,他的家人找我們福昌號要人,我拿什麽交代?”

眾人還是心有不甘,望著鐘燦富結結巴巴地道:“可這個人是個騙子,毒郎中,拍花子……”

“夠了!”鐘燦富高聲喝道,“你他娘的,在福昌號上,規矩只有一條,那就是蛟爺的規矩,沒有蛟爺發話,你們這些雜碎趁早給我把人放下,不然,老子把你們一個一個全都請去喂鯊魚!”

“你這人,還講不講道理了?”有人沖上去想和鐘燦富理論,卻聽一聲喝叫,沒等他沖到鐘燦富身邊,藍幽幽的弧光一閃,就聽他尖叫一聲,已經被鐘燦富一魚棱挑得翻飛起來,黑暗之中也看不到人影,然後“咕咚”一聲,接著傳來痛苦的慘叫和呻吟聲。我嚇了一跳,心說不妙,不過再一看,他只是被挑翻撞到了後面的遮波板上,還好沒有掉進海裏。

這麽一來,剛才還堅決圍著我的那些乘客,忽然一哄而散,丟下我掉頭就往魚艙裏跑,只剩下黑皮蔡和全叔兩個人,看著鐘燦富欲言又止。

鐘燦富冷冷地看向我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少給老子惹麻煩?”

我呼呼喘著粗氣,心有余悸地道:“是他們不分青紅皂白,我是本分人。”

鐘燦富一臉鄙夷地打斷了我:“什麽皂白皂黑的,剛才要不是我幫你主持公道,你他娘的都變成魚餌了。你如果沒什麽可以孝敬老子的,好聽的總該講幾句吧,現在還和我裝孫子,也不看看你現在的熊樣。你還本分人,從你一上船就和那個娘兒們明鋪暗蓋勾勾搭搭,難道這事還是別人錯怪你了?”

“這明明是兩碼事!”我一時語塞,本來我是出於好心免費坐診,還白送人醫藥,卻沒料到是這樣的下場,而我和阿惠之間的關系就更是說不清了。

正想說什麽,全叔搶先開口說道:“燦富頭纖啊,你聽我說,別被這小白臉的可憐樣給騙了,船上的人都恨不得把他扔下海呢。依我的意思,他在艙裏總是搞事,不如把他關到底艙去,大家眼不見心不煩……”

鐘燦富聽到這裏,厲聲打斷他的話道:“你個雜碎是什麽德行我還不知道?你到底是想幹什麽?為什麽老想著把他丟到底艙去,你們昨天夜裏就想摸進下面去,我還沒找你算賬!”說著揪住他的衣領就往船邊拖,邊罵道,“看來老子不發威,你們以為我說話是不算話的!”

黑皮蔡一看忙上前阻擋,但被鐘燦富身邊的淘海客給攔住。全叔頓時慌了神,鬼哭狼嚎地扯著嗓子叫了起來:“蛟爺,救命啊,蛟爺,你老人家救救我啊……”

我看著他們這副狼狽的樣子,心中著實有些解氣,全叔那死胖子居然中氣十足,死死地抓住桅杆,一刻不停地高聲喊叫著。很快,從上面的艙房走下來一個舉著燈籠的淘海客,對鐘燦富說:“蛟爺問你們在搞什麽?”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周圍,指了指我們,“蛟爺吩咐了,把這些人都帶上去。他要看看是誰把下面艙裏搞得烏煙瘴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