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勾欄(第2/5頁)

徐貫也早下了馬,一面還禮道:“承芳兄不必客氣。兄台今日獨自來逛教坊,可是雅興頗高啊。”

楊繼宗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哪裏是什麽雅興,只因有件事想要打問此間一位粉頭,才一人前來。”

徐貫道:“我也非這邊的孤老常客,本來還不知要去哪家。既然承芳兄有事要問,不如一起走走,也免得一人無趣。”

楊繼宗一時摸不清徐貫的意圖,卻也不好推托,只得與他一起尋了董菲兒的住處進去。

這董菲兒家是一個尋常小院,因順著巷子走向,朝東開著一個如意門,門口也是紅燈彩掛。早有小丫鬟請進大門,二門卻仍是朝南開的,門兩邊

貼著一副對聯:

不信紅顏終薄命,從來名士自風流。

想是來這裏的文人所寫,倒是有趣。

正在觀看,一個四十多歲的虔婆迎出了二門,“兩位大爺倒也眼生,敢是頭一次來我們小門小戶。”

徐貫搶先答道:“我們均是來京赴試的舉子,久聞董菲兒的芳名冠絕京城,今日來此,但求一睹芳容。”

那虔婆明知這是過譽之詞,卻也樂得眉開眼笑,說道:“兩位爺過獎了。可是實在不巧,菲兒今日一早被王禦史家叫去唱曲兒,說是早呢要過午之後回來,要是晚可就沒點兒了。我家還有小閨女芳兒,色藝都不在菲兒以下。還有我的外甥女兒周紅蝶,那更是這本司一片一等一的角色。”說到這時,還故作神秘湊近了兩人低聲道,“她可是進宮伺候過皇上的。”

楊繼宗掏出五兩的一錠銀子遞給虔婆,“就請略備饌飲,我們先在此與兩位姐兒清談,還望叫人催菲兒早些回來。”

那虔婆見這兩位客人都是年輕瀟灑,衣著華貴,且又出手大方,哪能不喜。急忙又是叫後廚置備酒菜,又是讓人去王禦史家催:“就說家裏有要緊的事,讓菲兒過午就快快回來。”一面張羅讓紅蝶、芳兒趕緊地裝扮迎客——一番忙活不停。

楊繼宗和徐貫被引進正房客廳裏,廳裏正中央放著好大一個黃銅炭盆,裏面滿滿放著水磨細炭,火勢才剛起來,房中卻也溫暖,兩人脫了大衣裳坐下喝茶。不一時小丫鬟掀起暖簾,讓兩個粉頭進來。先前的一個高挑個,瓜子臉,眉目清爽,身穿月白綢衫,銀紅比甲。隨後的一個身量稍矮而纖細,生得十分俊俏,也是月白的綢衫,卻是翠色的比甲。

兩個粉頭先見了禮,穿紅比甲的才問:“請問兩位爺的尊姓大名啊?”

徐貫道:“這位是楊承芳公子,是山西的舉子,才幹非凡。在下叫徐貫,是南京的舉子。咱們都是來京裏應試的,因聽說幾位姐兒的芳名響亮,才在年下來求一面之緣。”

楊繼宗忙謙讓了兩句。那穿紅比甲的周紅蝶笑道:“兩位公子若不開口,我們一眼瞧著,還以為就是一母同胞的一對親兄弟。難為二位公子一南一北兩處的舉人,倒如此連相,全都如此俊朗。”

說話間小丫鬟放好桌案,又用食盒提來了菜肴,在桌上擺放開來。都是小碟小碗,分外精細,最難得的是有幾樣初春難見到的蔬菜,青青綠綠,極是可人。楊繼宗知道,這京城勾欄中的菜品人稱“教坊菜”,專求一個精字,不要說街市上的酒樓食肆,即便是官府大宅裏的夥食常常也難以比肩。酒也並非官場中最熱衷的金華酒,而是一壇色澤鮮紅的葡萄釀,酸甜可口。

周紅蝶與董芳兒安席已畢,分別坐在楊繼宗和徐貫身旁,斟酒布菜。吃了幾杯酒,徐貫說道:“我看這屋裏擺放著又是箏又是琵琶,想來兩位姑娘音律甚妙,何不讓我們一賞佳音?”

那董芳兒也不扭捏,起身拿了琵琶道:“我就為兩位公子唱一曲《雙調》。”先用撥子調了幾聲琴弦,正了音,才低聲彈唱起來:

她生得柳似眉蓮似腮,櫻桃口芙蓉額。不將朱粉施,自有天然態。半折慢弓鞋,一搦俏形骸。粉腕黃金釧,烏雲白玉釵。歡諧,笑解香羅帶。疑猜,莫不是陽台夢裏來?[5]

歌聲玉潤珠圓,余音裊裊。徐貫不由得鼓起掌來,“真是好曲,詞寫得好,唱得也好。”

董芳兒卻臉色微紅,說道:“紅蝶姐姐唱得比我強了百倍,我是怕姐姐先唱了,過會子我再唱公子們就不聽了,才搶先來唱。”

周紅蝶道:“你這小蹄子倒會說巧嘴,這麽一說,讓我也沒法唱了。公子們要聽,只有罰她來唱。”

楊繼宗趁機問道:“聽說紅蝶姐還進宮裏承奉過,那可是常人難遇的恩典呀。”

周紅蝶撇了撇嘴道:“我們一些勾鬟中的姐兒,進宮面聖這樣的恩典,那是老婆當軍——不過是充數的事兒,又有什麽可顯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