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焚化間中的第五個人

這煙囪雖大,也只是相對而言,實際上遠比火葬場的那種大煙囪小了許多,頭頂有朦朧的星光,看到天窗般的煙囪口,我又平添了幾分信心,用刀鞘刮著煙道內壁,迅速清理掉了一圈煤灰和油膏,又用腳蹬在上面試了試摩擦力,這煙道內很是狹窄,如果用腰背支撐著逐步蹭上去問題不大。

可有些事看似容易做起來難,剛刮了一層油泥,煙道裏就已經嗆得睜不開眼了,雖然蒙著鼻子還是有種嚴重雲缺氧深的眩暈感,而且煙道內壁是一蹭一滑,在這裏邊有勁也使不出來,一邊撐著身體防止掉下去,一邊用刀鞘去刮油,實在是太困難了,我剛爬上去不到半步,就已經覺得胳膊腿都打顫了。

我估計是堅持不下去了,不得不準備放棄,最後擡頭往上看了一眼,就打算下去了,不料一擡眼,正看到煙道口不知在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團暗紅色的亮光,我以為是看花了眼,閉上眼使勁搖了搖頭再睜眼去看,但見有一燈如炬,明暗變幻,形如鬼火,飄飄忽忽地懸在上方。

見此情形,我猛然想起常聽老人講起,在漆黑的夜晚,如果一點燈火都沒有,卻突然出現孤零零的一處光亮,絕對是鬼火而非燈火,那正是:“明月莫獨行,孤燈不是人。”這個念頭剛一閃現,煙囪頂上的那團鬼火就朝下面飄了過來,我心中一慌,這可真是他媽的天上下刀子手捏兩把血,怎麽什麽邪性事都有?支撐著身體的手腳打了個滑,失去了雄持平衡的重心,順著焚屍爐的煙道掉了下去。

這一眼出乎意料,好似一個霹雷空中過,眼瞅著那鬼火般的光芒從上至下移將過來,我蹬著煙道內壁的雙腳一滑,身體夫支撐立時下墜。我心中十分清楚掉進煙道底部的爐膛內定然無幸,就算是不被當場摔死,也會跌得筋斷骨折,可我並沒有料到,焚化爐的煙囪裏氣流久積,煙道又極為狹窄,所以身體下墜地速度竟會極慢,好似身在雲端。

胖子正好守在二樓煙道口,等著我上去之後的信號,雖然煙道內黑咕隆咚,但他聽聲音就知道我失手了,趕緊把手伸進煙道內亂抓,我的後背對著他,被他揪住衣領扯了回來。

二樓的煙道疏通口更窄,在鐵蓋子外邊還有磚泥洋灰,我腦袋在墻角上撞了一下,混亂中也沒覺出疼來,我不是胖子那種老虎攆到腳後跟了,還有心思看看是雌是雄的人。心知不妙,一秒鐘也沒多耽擱,加上胖子的拖拽,倒著爬回了煙道疏通口,反手將鐵蓋關上,黑暗中就聽煙道裏有個鐵錘般地東西狠狠掛在了蓋子上,發出嗡嗡的回響。

聽上去好象在煙道頂有個什麽東西,被我用刀鞘刮煤灰的聲音驚動了,竟然鉆進煙道內部,那物在煙道疏通口外邊撞了幾撞,便寂然無聲了,我和其余三人的心都懸到嗓子眼了,剛才要不是胖子見機得快,我一旦掉進焚屍爐裏,就算沒摔傷,現在也被煙道裏那個東西叼去了,那鬼火般地東西究竟是什麽?

丁思甜想看看我有沒有受傷,又劃亮了一根火柴,我見火光一亮,趕緊一口氣將火柴吹滅:“我蹭了一身煤灰油膏,你想把我點了天燈啊?”說著話覺得臉上黏膩膩的,大概是腦袋被掛破了流出血來,用手胡亂抹了一把,讓丁思甜找塊手帕先給我包紮起來。

老羊皮對我說:“不叫你娃把那無黑洞洞跡來爬,你娃偏要把那黑洞洞來爬,多虧了你娃命大,你娃這是有造化啊。”

胖子對老羊皮說:“有什麽造化?剛才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把他拽回來,從此以後革命隊伍裏,就沒他胡八一這麽一號人物了。”

我說同志們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咱們就別倒老帳吃老本了,雖然說死亡不屬於工人階級,但是這煙道裏的東西,我估計不是善主兒,從煙道出去肯定是沒指望了,但是咱們堅決不能灰心沮喪,照我看一計不成,咱就再施一計,只有摸黑進地下室了,下面情況不明,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以不變應萬變了,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麽事,咱們都要提前做好車馬炮臨門、瘸子爬山步步難的思想準備。

樓道裏漆黑一片,沒有燈燭真是寸步難行,但我們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再使用剩下的火柴了,那時候人人都窮,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燒衣服照明,因為誰也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外邊的光亮,好在是在摟房內部,摸著墻壁和樓梯的攔杆往地下室走還算行得通。

四人一步步蹭到了樓梯的盡頭,再也沒有向下的樓梯口了,我這才讓丁恩甜劃根火柴看看地形,這幢摟房的地下,果然是焚屍間,我們身前就有幾輛推死屍的滑車,幾個用來擺放消毒除屍臭用品的櫃子,櫃邊白森森的墻壁上,掛著兩套類似防化服的裝備,可能是這裏的燒屍工所穿,墻邊是巨大的爐櫃,兩道冰冷的鑄鐵膛門緊緊關著,底層的空間極大,剛到焚屍爐邊,一根火柴便已經燃成了灰燼,我們甚至沒來得及看焚屍間中有沒有什麽未被銷毀的遇難者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