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引魂雞

這條被無數野鼠占領的地下通道,連接著一個如同地下大廳般的洞穴,大廳的地面埋著許多巨石,四周更有許多構造相同的通道,我萬沒有想到,在這洞穴的石墻上,竟然刻著與黃皮子廟那位“黃仙姑”的神像。

雕刻在石墻後的這幅畫面,在我們發現這石墻般的天然翠石屏之時就已經注意到了,不過這些陰刻年代久遠,石壁上剝落模糊,若不以衣袖擦掉浮土灰塵實是難以辨認。

此時我站在石墻近前,借著昏黃的燈光,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張黃鼠狼詭異邪惡的臉孔,這黃皮子頭女人身的畫像,另人一看之下,心中就立生煩魘。由於出乎意料,我險些將手中的紙煙掉在地上,趕緊用手指捏住煙尾,放在嘴上狠狠吸了一口,使自己驚詫意外的心情稍稍平穩下來。

劣質的煙絲混合著枯樹葉,抽上一口噴出來的煙霧,簡直象是生爐子時冒煙的煙囪,將我身旁的丁思甜嗆得一陣咳嗽,她揮著手驅趕煙霧:“你難道就不能少抽一點煙嗎?這麽年輕就養成煙癮,將來想借就難了。”我覺得丁思甜身上全是優點,唯一的一個小小缺點,就是她不能容忍別人抽煙,每當看見我和胖子吸煙,她總要說列寧同志戒煙的事情,列寧同志年輕的時候生活貧困,而且煙癮同樣很大,有一次列寧的媽媽對他說:“親愛的弗拉基爾米依裏奇,你難道就不能少抽一點煙嗎?”不愧是偉人的母親,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她不直接說你能不能不抽煙了?而是說能不能少抽一點?這是多麽偉大的一句哲言啊,既溫柔善良,又推己從人,不愧是女人中的女人,在被他母親這樣語重心長的說過之後,列寧同志就再也沒吸過煙。

這時候丁思甜又提到這事,勸說我以偉人為榜樣,讓我戒煙,可我的心思全放在看那“黃仙姑”的畫像上了,對她的話根本沒太在意,雙眼緊盯著石墻上的雕刻,半自嘲半應付地回答著丁思甜:“嗯……不就是戒煙嗎,我覺得戒煙其實一點都不難,我最近這半年就已經戒過一百多次了……”

丁思甜見我回答得心不在焉,而是全神貫注地在看石墻,便順著我的目光看了過去,石屏上的雕刻圖案極為龐駁復雜,黃仙姑那妖邪的形象只占其中一隅,待她看清那張面目可憎的黃鼠狼臉,也吃了一驚,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險些叫出聲來。

那畫中的黃鼠狼臉女人,形態舉止十分奇特,好象正在口中念念有詞做著什麽邪術,她身前放著一口古紋癍駁的大箱子,箱口半開半掩,在石墻的正中間,則直挺挺的躺著一個女人,那女子頭戴面具,身著華美的鱗衣,看她平躺的姿勢格外僵硬,似乎是一具被精心裝扮的屍體。

在女屍和“黃仙姑”的下方,有一只似雞似雉叫不出名的長羽禽鳥,正托著一個模糊的人形向上飛升,我在東北山區插隊這半年,雖然地處偏僻,但也見識到了許多保留於民間最底層的神秘民俗,我看這模樣古怪的飛鳥,發覺其形態極象是大興安嶺民間傳說中的“引魂雞”。

傳說人死之後化為鬼,鬼者,歸也,其精氣歸於天,肉歸於地,血歸於水,脈歸於澤,聲歸於雷,動作歸於風,眼歸於日月,骨歸於木,筋歸於山,齒歸於石,油膏歸於露,毛發歸於草,呼吸之氣化為亡靈而歸於幽冥之間。

人活著全仗有一口氣息不絕,一旦呼吸停止身亡,這口陽人氣息則立即墜入大地之茫茫,在這種觀念的風俗中,家中有人過世,要立即宰殺一只雄雞,並以雞血塗抹屍身,相傳雄雞之魂可以載著死者亡靈使魂魄升騰,避免墜入輪回再受劫難,在我插隊的屯子裏,有跳大神的,也就是跳薩滿舞的,還有給死人做“引魂雞”的神婆、神漢,在運動中這些人都挨了整,在開批鬥大會時,他們交代罪行,我才得以知曉。

這時候胖子見我和丁思甜看個沒完,便也過來湊熱鬧,我們三人眼見這天然翠石屏上內容離奇荒誕,實是難以窺得其中奧秘所在,只是憑眼中所見揣測,似乎這天然翠石屏上所記載的,是“黃仙姑”施展邪術,利用一種類似“引魂雞”或是“紮紙鳥”之類的法門,在山區裏一些洞窟中,還會看到類似的古老神鳥圖騰,被當地人俗稱為大羽送死鳥,這只能牽引亡靈的神鳥,將那戴有面具的女屍亡魂,從陰曹地府中救了回來,意圖使之復活,而“黃仙姑”那口形影不離的箱子,大概就是其邪法的來源。

這與我事前的猜測截然不同,看來這被無數離奇傳說包圍著的“百眼窟”,絕非是盜墓胡匪“泥兒會”藏寶之地,他們費勁周折挖出黃皮子墳下的箱子運至草原深處,難道竟是為了給一個早已亡去千年的死鬼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