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樓梯上的人頭 三

哥兒仨吃了一驚,大著膽子舉燈往前照,瞧清楚了,一顆大肉腦袋,剛從腔子上砍下來,順著樓梯滾到了墳穴中,人頭臉上扭曲了兩下,轉眼就不動了。

他們心知一定有人在樓裏行兇,立刻伸手拽出檀木斧子,縱身躥上樓梯,到得廳堂之中,一看地上躺著個沒頭的屍身,旁邊坐著個人,臉如死灰一般,另有一個女人,直如一縷黑煙,嗖地一下閃進了燈燭照不到的死角,丁卯眼明手快,追過去卻什麽也沒有,見了鬼似的。

三個人轉過頭,再看坐在地上那位,不是旁人,是在三岔河口撈出個死孩子的水賊魚四兒,心裏都納悶兒,這個臭賊怎麽跑魏家墳來了?掉了腦袋那個人是誰?

郭爺說:“魚四兒,你下絕戶網倒也罷了,今天居然敢行兇害命,這場官司可夠你打的。”

丁卯說:“好個下絕戶網的臭賊,海河裏每年淹死那麽多人,怎麽不讓你淹死,我天天等著撈你。”

李大愣也認識魚四兒,罵道:“你個墳頭插冰棍,缺德冒涼氣的玩意兒,到這偷什麽來了?”

魚四兒正嚇得魂不附體,一看是這三位,哭喪著臉求饒:“三位爺,三位爺,你們全是我親大爺還不行嗎,再借我倆膽我也不敢殺人啊,你瞧我都尿了褲了……”

郭師傅心知魚四兒絕沒有殺人的膽子,先問個清楚再說,問他為什麽到魏家墳,掉了頭的死人是誰,又是誰下的手,郭師傅邊問邊嚇唬魚四兒,不說實話就讓丁卯用斧子剁了他。

魚四兒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交代,原來自打他在老橋下絕戶網,撈出個死孩子,嚇得他不敢再去河邊了,偷雞摸狗的到處混日子,後來跟一個綽號大雞子兒的地痞拜了把兄弟。

常言道“人分三六九等,木有花梨紫檀”,這倆沒一個好鳥,湊在一塊無非搶切糕抓餡餅,做不了什麽好事。

老天津衛管雞蛋叫雞子兒,可想而知,大雞子兒這個地痞腦袋溜光,賽過雞蛋那麽亮,為人窮橫,七個不含糊八個不在乎,紮了一身龍,紋了兩膀子花,吃飯從不付錢,誰敢找他要錢,他就跟誰耍胳膊根兒,不過專撿軟柿子捏,真正厲害的主兒他也惹不起。

前兩天,大雞子兒和魚四兒在馬路上閑逛,遠遠瞧見一個推獨輪車賣切糕的,攤主是個老實巴交地外地人,看樣子進城不久,他對魚四兒使個眼色,魚四兒屁顛屁顛跑到街邊,裝成沒事人似的蹲著。

大雞子兒摸摸自己的光頭,走到賣切糕的近前,也不說話,盯著人家的切糕看。

賣切糕的瞧出這位不好惹,走路橫晃,大禿腦殼子,頭上貼了兩塊膏藥,歪脖子斜瞪眼,太陽穴鼓著,腮幫子努著,渾身的刺青,一看就是地痞,趕忙賠著笑臉問:“您了,想吃切糕?”

大雞子兒吃了槍子炸藥一般,話都是橫著出去的:“廢你媽話,不想吃切糕在這看嘛?”

賣切糕的不敢得罪他,忙說:“現做的切糕,江米豆餡,黃米小棗,您想吃哪個?來多少?”

大雞子兒也不問價,問哪種切糕黏糊,聽人家說江米就是糯米,江米面兒的切糕最黏,張口要二斤。

做小買賣的再老實,也沒有不在稱上偷份量的,要不然掙不著錢,可偷誰的份量,也不敢偷這個大禿腦殼的,眼看這位準是找事兒來的,賣切糕的小心招呼著,切下一大塊江米豆餡切糕,剛蒸好,豆餡還熱乎著,份量高高的二斤三兩還往上,算是二斤,切下來拿荷葉包好了,小心翼翼遞到大雞子兒手中。

大雞子兒接過來,不掏錢,也沒打算掏錢,一手托著切糕,一手揭開荷葉,皺眉道:“我說,這可沒有啊,讓你自己看看,怎麽只有江米沒有豆餡?你也好意思要錢?”

賣切高的心裏叫屈,從車另一側繞過來,說道:“您了再看看,豆餡不少了啊……”

話沒說完,大雞子兒手中這二斤多粘乎乎熱騰騰的帶餡切糕,全拍在賣切糕的臉上了,順手把賣切糕的稱搶在手中。

賣切糕的再也忍不住了,白吃白拿帶打人,還搶吃飯的家夥,哪有這麽欺負人的,抹了抹臉上的切糕,上去要拼命,大雞子兒搶完稱杆子,扭頭就跑,賣切糕的從後緊追不舍。

一旁的魚四兒看賣切糕的追遠了,上前推起獨輪車,一溜小跑鉆進了胡同。

賣切糕的人沒追上,回來再看連車帶切糕,還有錢匣子,全沒影兒了。

魚四兒跟大雞子兒倆壞種,平時就用這損招偷東西,當天把賣切糕的車推跑了,轉回頭得多少錢,他們倆人再分。

這天也是鬼催的,魚四兒慌不擇路,推著獨輪車一路逃進條死胡同,索性把車扔了,掏了錢匣子裏的錢揣到懷裏,賣切糕的能有多少錢,只是一把幾毛幾分的零錢,魚四兒心有不甘,走著走著看胡同中全是門面房,裏頭一家屋門外掛了鎖,屋頂窗戶卻沒關嚴,他是慣偷,拿眼一瞅就知道能進去,趁著沒人,上房撬窗戶溜進去,還沒等下手,忽聽屋外有開鎖的聲響,是主人家回來了,魚四兒暗罵倒黴,他賊膽不小,也有些賊機靈,明白讓人堵在屋裏至少挨一頓胖揍,沒準還得蹲大牢,腦中一轉,閃身躲進了大衣櫃,偷眼窺覷外邊的動靜,打算瞅準機會溜出去,萬萬想不到,天黑之後看見的情形,幾乎把他當場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