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荷花池下的棺材 七

前些時候,郭師傅和丁卯到陳塘莊尋訪連化青的蹤跡,雨夜天黑住到破土地廟中,偶然得一怪夢,聽說連化青在什麽金頭蜈蚣的腦袋裏,當時只顧著吃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蜈蚣這麽大,能讓一個大活人在它頭中容身?這時聽小張半仙一說才知道,陰陽風水中金尾蜈蚣形這麽個形勢,那沒準就有金頭蜈蚣穴,看來捉拿河妖連化青,很可能要著落在這個金尾蜈蚣形上。

大馬路上不是講話之所,郭師傅說:“咱平時各忙各的,也難得見上一回,見一回就有好多話想說,不如讓我們哥兒仨做東,請小張先生去澡堂子泡澡喝茶,趁這機會好好敘談敘談。”張半仙大喜,嘴裏還說:“這年頭活的都不容易,平白無故怎麽好意思讓哥兒幾個破費……”假意客氣幾句,半推半就地跟著去了。

老南市有家天興池,屬於那個年代的大眾浴池,當街兩層樓,門口掛有前清時留下的老匾,一層是霧氣騰騰的澡池,二層設有老式的隔斷廂座,堂子客們洗舒服了,還會在澡池子裏高喊幾嗓子,澡堂中拔罐刮痧修腳搓背之類的服務一應俱全,價錢很便宜,你舍得花錢洗單間也行,不少人花上幾毛錢在這一泡就是一天,洗完澡下棋打牌閑聊,所以說浴池不僅是洗澡的地方,還是個特殊的社交場所,來此泡澡的堂子客們目標單一,身份模糊,進浴池都是為洗澡而來,但表示身份的衣服全得脫掉,如果想私下裏談些事,到大眾浴池是再合適不過了。

郭師傅帶著丁卯等人進了天興池,先到蓮蓬頭底下沖去滿身汙泥,又去熱水池子裏泡得紅光滿面,再沖個清爽,上二樓接住夥計迎面拋來的熱毛巾擦幹身體,裹著浴巾往角落裏找張木榻一靠,真是渾身酥軟,當天也是累了,朦朦朧朧進入夢鄉,一覺醒來不知身在何處,等睡足了讓跑堂的夥計給沏壺高末,高末說簡單點就是高級茶葉的渣子,喝不起那名貴茶葉,只能喝茶葉鋪裏賣完好茶葉剩的底子,混起來拿熱水一沖,別有一股濃郁的茶香,澡堂裏還賣“生梨、青蘿蔔、青橄欖、蓮子”等清熱去火爽口的小食品,郭師傅又要了幾盤沙窩蘿蔔和一包三炮台高档紙煙,不斷請張半仙喝茶抽煙吃蘿蔔。

張半仙說:“無功不受祿,今天幾位爺怎麽又是請我泡澡又是請我喝茶,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啊?提前說一句,借錢我可沒有,這兩年世道不好,看風水相陰陽宅這碗飯是越來越不好吃了,不怕幾為兄弟笑話,我都半年多沒下過館子了,頓頓在家吃糠咽菜,雜合面兒也舍不得敞開吃。”

郭師傅說:“千萬別多心,踏實住了在這歇著,咱都是窮光棍,誰還不知道誰,要借錢我們也不找你。”

張半仙一聽說不是借錢,立刻放心了,搖頭晃腦地說道:“古人講的好,銅臭足乃困人。這年月,上無道,下無法,讓張某這樣的人物懷才不遇,然而懷才不遇者,又豈止張某一人乎?”

李大愣說:“你別拽文行不行,我們這全是粗人,聽不懂這套詞兒,你說的這是什麽意思?”

張半仙說:“我是說啊,你們哥兒仨跟我一樣,也夠窮的,窮歸窮,可全是有本事的人,郭爺和丁爺我不提了,咱們都認識多少年了,就拿你李大愣李爺來說,咱今天頭一次見,我一看就覺得李爺你是一俠肝義膽的壯士,是朋友可讓千金,話不投機爭寸草,見文王恭謙有禮,遇桀紂幹戈齊揚,你就是這麽一條直來直去眼裏不揉沙子的好漢。”

李大愣咧嘴笑道:“還是你這半仙有眼光,你知道街面兒上那些人是怎麽說我?他們卻不說我俠義仁厚,那幫雜八地居然說我是把不是東西放小車上——忒他媽不是東西了。”

郭師傅對李大愣說:“行了兄弟,你就別謙虛了,趕緊再給半仙切個蘿蔔,叫夥計把那壺高碎換成香片。”

李大愣切蘿蔔倒茶遞給張半仙:“半仙你來這個,等我招呼夥計泡一大壺香片,蘿蔔就熱茶,氣得郎中滿地爬。”

張半仙說:“好麽,高碎改香片了?郭爺你找我必定是有事兒,你不把話說明白了,我可不敢再吃你的蘿蔔喝你的茶了。”

郭師傅說:“得嘞,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們哥兒仨請你來洗澡喝茶,無非是想跟你請教請教金尾蜈蚣穴是怎麽個說詞?”

張半仙為難地說:“這個……這個……,剛才不是都跟列位說過了,再讓我多說可不方便了,祖宗給立下的規矩,這東西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我們一家子人全指著這個吃飯啊。”

郭師傅說那些規矩我們都懂,你放心我們不是想搶你的飯碗,只是為了捉拿河妖連化青,隨即把整個原由講了一遍,肯定張半仙務必指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