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鈴再現

蘇舒屏住呼吸,握著手機的右手微微顫動,眼睛慌亂地到處張望。幸好,日光燈是開著的,燈光雖然看上去有些陰森森的慘白,卻總比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要讓人安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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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女生們回到了寢室。立秋了,地處亞熱帶地區的南江市依然持續高溫,女生寢室仿佛一個蒸籠似的,到處冒著熱氣,被陽光照射過的桌椅和床被如火一般燙手。女生們打開吊扇和電風扇,使勁地吹,可吹來的風還是熱氣騰騰的。跑了一天,女生們都出了一身的汗,爭先恐後地去洗冷水澡。

蘇舒是最後一個洗澡的,出來時,寢室裏已經空無一人。星星肯定是被她的男朋友秦漁約走了,小妖自然也不愁沒男生找她。最奇怪的是沈嘉月,本來也和蘇舒一樣在醫學院是孤家寡人,現在不知跑哪去了。

蘇舒沒地方可去,閑得無聊,到星星的桌上尋了一本《宋詞三百首》,慵懶地躺在床上隨手翻看。偶然看到李清照的詞:“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內心深處某個柔軟的地方被深深震撼,蘇舒心裏一陣酸楚,一行清淚無聲地滑落。她真的很羨慕別人,可以無憂無慮開開心心地生活,有人愛,有人疼。可自己形只影單,落寞一生。別人的世界,絢麗多彩,笑聲不斷;自己的世界,卻是一部無聲的黑白電影,機械而冷漠。

有人說,母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愛,可她卻感受不到;有人說,父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愛,可她還是感受不到。如果沒有外婆,她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愛這種情感。外婆走了,把對她的愛帶走了,把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也帶走了。從此,她陷入了孤獨的萬丈深淵中。她憎恨孤獨,卻已經習慣和孤獨相伴。

蘇舒緩緩地閉上眼睛,仿佛空屋裏關上了最後一道門,眼前一片黑暗。這樣很好,她喜歡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讓別人無法窺視自己。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耳邊響起一陣悅耳的鈴聲。鈴聲清脆響亮,充滿了大自然中森林的清新氣息,仿佛一個跳躍的靈魂,歡快地歌唱。蘇舒的思緒隨著鈴聲輕輕飄浮,盡情地感受音樂的魅力。宛如蕩漾在溫暖的大海中,輕盈的身體隨著海水微微晃動。

可是,鈴聲漸漸地變了,時而粗獷時而尖銳,節奏雜亂無章,音量雖然不大,卻是蘇舒聽到的最難聽的噪聲。腦袋突然開始沉重起來,耳邊仿佛有炸雷在轟鳴不止,整個世界都搖搖晃晃。蘇舒掩住了耳朵,想要阻止可怕的聲波撞擊她的耳膜。但那沒用。鈴聲在左,鈴聲在右,鈴聲在上,鈴聲在下,鈴聲在前前後後、四面八方甚至就在她的耳朵裏響亮。她所能聽到的,除了鈴聲,還是鈴聲。

蘇舒開始瘋狂奔跑,但無論她跑到哪裏,鈴聲不依不饒地跟著她。她想呼救,可喊出來的聲音也是鈴聲。她跺腳、拍手,所發出的聲音,依然是鈴聲。

蘇舒絕望了。她仿佛聽到鈴聲在笑著說:“你逃不了的。”是的,她逃不了。無論她逃到哪裏,恐怖的鈴聲都陰魂不散般纏著她、折磨著她。

怎麽辦?如果一直生活在恐怖的鈴聲中,那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啊!蘇舒的思維開始紊亂,蘇舒的身體開始抽搐,蘇舒的精神開始崩潰。她聽到另一個聲音在喊:救命!——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救命!”蘇舒被噩夢驚醒,猛然坐直了身體。

寢室裏空蕩蕩的,日光燈的鎮流器不時發出“吱吱”的電流聲。剛才,自己看書看得睡著了?

搖了搖頭,一切正常。只是一個夢而已!蘇舒抹了把額上的冷汗,伸了伸腰。剛才那個夢,未免太可怕了。

突然,一陣鈴聲響起來。

“我曾經愛過這樣一個男人/他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我為他保留著那一份天真/關上愛別人的門/也是這個被我深愛的男人/把我變成世上最笨的女人/他說的每句話/我都會當真/他說最愛我的唇……”

蘇舒側著腦袋,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機。那個叫胡楊林的女歌手用她最溫柔最甜美的聲音來傾訴一個最傷感最淒美的愛情故事,這是怎樣的心痛和柔情?蘇舒曾經一度深深地癡迷於這首流行歌曲中。雖然,她從來沒有愛過,也從來沒有被愛過,但她仿佛從這首流行歌曲中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蘇舒掀起手機翻蓋,看了看號碼,138×××71724,一個有些眼熟的陌生號碼。按下接聽鍵,放到耳邊聆聽。

手機裏傳來一陣“嘩嘩”的流水聲,卻沒有人說話。

“喂?”蘇舒叫了一聲。

手機裏還是沒人說話,倒是隱隱約約傳來一個女人低沉的哼歌聲。

蘇舒的臉色刷地一下就變白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聽得很清楚——那是她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