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血債血償

雪下的很大,猛然看到幾個已經快要變成雪人的身影,我吃了一驚。但是我出來的時候,幾個原本一動不動的人隨即抖了抖身上的雪,我最先看見的是醜臉人,還有彌勒,他們不知道在雪地裏站了多久了,卻不知寒冷。

接著,後面兩個人也抖掉了身上的雪,我是第一次見到他們,這兩個人的年紀跟爹應該是差不多的,一個低矮敦實,一個面龐白凈,有點文鄒鄒的氣息。他們慢慢走到醜臉人和彌勒身旁,四個人站成一排。彌勒離開了七八天,應該是去找他們了。

醜臉人還是老樣子,我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前後經過,我知道這個人雖然已經不是爹的外表,但胸膛裏的那顆心,還是陳應龍的心。

“七門,龐,陳,唐,拜大掌燈!”爹的嗓子是被什麽燒壞的,聲音永遠那麽低沉嘶啞,他站在原地,低低說了一句,緊跟著,噗通一下跪倒在雪地裏。旁邊的三個人也隨即就跪下了,神情肅穆且恭正。

“拜大掌燈!”

七門的祖規,要是扯到了七門的公事,那麽彼此之間沒有親屬和血緣之分,大掌燈是七門領袖,是地位最尊崇的人,倒退回去幾百年,規矩最嚴的時候,兒子做了大掌燈,老子見了面也要跪拜。

我不敢受爹的禮,連忙躲開了,他們拜了拜,先後慢慢站起身。彌勒不多說話,帶著那個粗壯低矮的漢子從我身邊進了屋。我第一次見這個漢子,但是他的眉宇之間,隱隱約約有老鬼的幾分影子。

兩個人走到老鬼的床榻前,低矮漢子當時就跪下了,不用多看,這絕對是條硬漢子,一頭磕在地上,堅硬的方磚頓時碎了一塊,他擡起頭,眼睛裏還是眼淚,忍著不讓滴落,嘴唇來回開合了幾次,才呐呐道:“爹!兒子來看你了!”

這是龐狗子,傳說中早已經被旁門圍殺了的龐狗子。

彌勒也跟著跪在床前,床上的老鬼沒有動靜,也沒有反應,他如同熟睡了,但就在他如同熟睡般的昏沉中,他這輩子最牽掛的人,已經到了眼前。

我說不上該替老鬼高興,還是替他難過,他過去一直在念叨狗子狗子,為此傷感,然而當龐狗子真正來到面前的時候,他卻看不到了。

“爹!”龐狗子可能不太會說話,也知道老鬼聽不到,喊了一句,再也說不下去,跪在地上默默的流淚。

老鬼,這個可憐,又倔強的老頭兒,我的視線頓時被淚水模糊,什麽都看不見。我轉頭看看醜臉人,他還站在風雪中。老鬼祖孫三代第一次一起相見,也觸動了我心底那塊幾乎留了半輩子的隱痛。我一步一步走過去,一直走到醜臉人面前。

我的嘴唇在顫抖,嗓子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顫巍巍地喊道:“爹……”

那聲音很小,脫口而出的同時就被風雪卷走了,但是醜臉人站的筆直的身軀隨著這道微弱的聲音觸電般的一晃,兩行眼淚順著被燒的斑駁扭曲的臉龐流淌下來。

看到爹的眼淚,那一刻,我好像變成了一個孩子,迷失了很久,剛剛找到家的孩子。我站起身,撲在爹的懷裏,失聲痛哭。那麽多年,爹承受了很多,忍耐了很多,時間讓他慢慢變成了一塊石頭,他不善言辭,不善表達,卻把我抱的很緊,仿佛一松手,我就會從他眼前消失。

“孩子……我的孩子……”爹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楚,反反復復就這一句話,父子分離二十年,相認的時候,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一切,仿佛都不重要。我哭著,卻覺得說不出的幸福,沒有什麽地方比父親的懷抱更溫暖,更安穩。

這一個飄著風雪的夜晚,好像是河鳧子七門的一曲悲歌,悲歡離合,生死相依。三代人的血,三代人的淚,全部在這一夜爆發出來。我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淚,那眼淚是止不住的。

後半夜,賽華佗起來給老鬼守夜盯傷,我們到了旁邊的屋子。男人,就是那樣,可以傷心,可以落淚,但淚一流過,腰身又要挺直。彌勒喊來的人是爹,龐狗子,那個白白凈凈像是讀書人一樣的中年人,叫唐百川。這同樣是埋的很深的一顆棋子,外人都以為唐家絕了後,甚至因此差點被分離出七門,唐百川也是詐死,一直忍了很多年。

一個人,想要真正隱藏,那就得付出很多,甚至瞞過自己的妻女親人,只有那樣,才可以徹底的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現在,能喊來的人都已經喊來了。”彌勒道:“你想要怎麽做,就說。”

“沒有別的,血債血償,七門和旁門的仇,幾輩子人都想了結,但是不可能。”我擡眼看看爹,道:“爹,你的意思呢?”

“你是大掌燈,什麽事情,你說了,我們就去做。”爹悶著頭,不願多說,但語氣卻那麽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