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打撈沉船

遠遠的望過去,那艘大船以及周圍的人群顯得喧鬧又隆重,我駕著小船越走越近,想看看他們究竟在做什麽。但還沒等真正靠近,那邊的人就發現了我,厲聲讓我停下。

“排教行河,閑人回避一下!”一個赤著上身的壯漢子站在大船旁邊一條小舢板上,叉腰對我大喊道:“不許靠近!”

我一聽,心裏就微微一驚,難怪大船周圍那麽多人,原來是排教在做事。

說到排教,可能很多人覺得陌生,提起排教,就要先說說“放排”。所謂的放排,就是在江河上遊的林場裏,大批原木被砍伐之後,直接推到水邊,然後十幾根原木釘成一排,前後十幾排這樣的原木再串聯到一塊兒,木排可以漂浮在水面,順著水流的方向移動。這樣做的話,能夠利用天然的河流進行運輸,不過那麽多木頭在漂流的過程中需要人照看管理,第一架木排上,會搭一個小窩棚,有人吃住在窩棚裏,負責木排從出發點到終點之間的各項事宜,這種人,就被稱為放排人。

放排和行船一樣,充滿了危險,遭遇到惡劣的天氣,或者木排觸礁,放排人就有可能丟命。解放前,十次放排,至少得有兩三次事故,放排人死在河裏,再也回不來了。和南方的“玉幫”,還有“礦教”一樣,這種從事高危職業的人群聚集在一起,為了生存,也為了利益,久而久之就形成一個團體。排教的教祖是唐朝人陳四龍,據說是個術士,他把放排人聚到一塊兒,教他們用術法行河,減少放排時的事故。排教就是從那個時候興起的。

黃河上遊沒有林區,本來不存在排教,但是從清末開始,采砂行河的人多了,每年可以從黃河裏撈出很多東西,那時候,可能南方的水路還有漕運都被勢力強大的團夥控制,某些地區的放排人被擠兌的難以生存,被迫北遷,在黃河邊落腳安家。北遷的放排人已經不再從事單純的放排工作,不過還延續著排教行河時的種種規矩。

說實話,這附近靠河吃飯的人平時幾乎不怎麽招惹排教,因為那些放排人過的是提頭混飯的日子,一個個粗壯高大,悍不畏死,而且排教成員魚龍混雜,三教九流聚在一塊,其中不乏本事很大的人,尋常的走河人是不會觸這個黴頭的。

前兩年,我重回小盤河老家,隨便走了兩天,已經聽不到關於排教的任何消息,他們可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徹底消失。但在八十年代初期,排教經歷了解放之後幾十年的蟄伏,聲勢很浩大,壟斷了兩岸很多“沾水”的生意,搞的熱火朝天。

我也不想惹麻煩,所以那個壯漢子一嗓子喊出來,我馬上就調轉方向,慢慢靠岸,大船的不遠處,聚集著一些當地人,都在看熱鬧。我找老鄉們打聽了兩句,心裏隨即就是一沉,說不上是興奮,還是害怕。

“你剛來,還不知道吧?”一個四十多歲的當地老鄉指了指排教的大船,神秘兮兮對我道:“他們的船前幾天在這裏出事了。”

出事的是排教一艘運送水貨的船,一條黃河流淌了千萬年,決堤改道無數次,被河流沖刷淹沒的東西不計其數,有些走船的人專門打撈河裏的東西,這些東西被籠統的稱為“水貨”。水貨是排教在黃河兩岸最大的一筆生意。前幾天,他們的一艘船走到這兒的時候已經天黑,所以想休息一晚,第二天再繼續趕路。

那一夜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誰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附近的村民來到河邊的時候,發現船已經空了,船上的七八個人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傻愣愣的站在甲板上,嘴裏嘀嘀咕咕說著什麽。那是排教的船,當地村民不願意招惹,但是從清晨到正午,船就停在原地,那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依然在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有好事的人小心翼翼的湊過去跟對方搭話,但漢子不理,這個時候,村民就隱約聽到,那漢子看似絮絮叨叨的嘟囔,其實翻來覆去說的就是兩個字。

棺材。

顯而易見,那人可能是神經出現了什麽問題,反正不正常了,傻愣愣的戳在船上。當地幾個膽大的人湊到一塊悄悄商量了一下,這艘船上的人雖然都不見了,但滿船貨物都還在,一船水貨五花八門,對村民來說,是筆不菲的橫財,膽大的村民就想趁機到船上搬點東西。

但是他們試探著想接近船的時候,船上的那個傻乎乎的漢子呼的就跳起來,然後急匆匆的鉆進船艙,村民們摸不清虛實,一下子就又不敢亂動了。漢子鉆進船艙之後,岸上的人隱約聽到一陣接連不斷的悶響,不久,船就開始下沉,根據當時的情況來看,那漢子鉆進船艙的目的,很可能就是動手鑿沉這艘船。

船在不斷的下沉,村民們被嚇到了,打消了趁機揩點油水的念頭,眼睜睜看著那條船慢慢的沉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