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第6/18頁)

她心想楊道士的名氣比爺爺大得多,他總不至於像別人一樣在年頭上請爺爺去做些雜事,所以她絲毫沒有要抑制自己的好奇心的意思。如果是別人,聽到這裏她就會對爺爺使眼色了。

楊道士說,在沖向怪物的時候,他一直閉著眼睛,所以不知道怪物會不會躲開。但是隨後他聽見了肉體撕裂的鈍聲,分明是刺中了目標,他心中一陣狂喜。

“師父……”那個怪物沒有哀號叫喊,卻悶悶地喊他做“師父”。

楊道士的狂喜立即灰飛煙滅,聽那聲音,可不是自己的徒兒?

他睜開眼來,果然發現面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大徒弟。而他手上的小刀,不偏不倚地正刺在大徒弟的胸口,鮮紅的血液正從他的胸口咕嘟咕嘟地冒出來。楊道士感覺自己的手頓時變得熱乎乎的。熱乎乎的血液順著楊道士的五個手指流了出來。

楊道士知道自己受了鬼類的魅惑,失手殺了自己的徒弟,當時就嚇得抖抖瑟瑟,幾欲奪門而逃。可是轉念一想,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自己這一把年紀了,能跑多遠,能跑多久呢?

他慌忙朝外叫喊小徒弟的名字。小徒弟沒有回答。他猜想是小徒弟出門挑水去了,一時回不來。這裏除了他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情,於是,他一不做二不休,迅速找了一塊幹布將大徒弟的屍體包裹起來,然後埋在了道觀後面的一棵小桃樹旁邊。

幸虧那棵桃樹是小徒弟前兩天從別處移栽過來的,土壤還很松軟。楊道士沒有費多少力氣就挖了一個足以埋下大徒弟的淺坑。

在小徒弟吃力地挑著一擔井水回來的時候,楊道士不但已經將大徒弟的屍體埋好,並且將睡房裏的血跡也擦拭得幹幹凈凈。

小徒弟見大師兄不在道觀,便詢問師父。楊道士推說大徒弟剛才接到家裏捎來的口信,說是他的父親病重,他急匆匆回家照顧父親去了。小徒弟並未生疑。

話說這大徒弟的家在離道觀三十多裏的一個偏僻小村莊,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因為那個小村莊田不肥地不沃,忙了春夏秋冬卻飽不了早餐晚餐,那對老實巴交的農民才將兒子送到道觀裏做道士的徒弟。不望他學些什麽方術異術,只求家裏少一張吃飯的嘴。

因為臨近過年,家家戶戶殺豬宰羊,準備過年的吃食。楊道士的大徒弟家也不例外。

就在楊道士失手殺死大徒弟的那天,大徒弟的父親正在屋前的地坪裏殺豬,母親正在屋內燒泡豬用的開水。

這時,一個身穿黑衣的陌生人走了過來,直往屋裏闖。大徒弟的父親心下生疑,大聲喝問來者是誰。那個身穿黑衣的人連頭都不回,直接走到火灶旁邊,伏在燒火的女人耳邊悄悄道:“你家兒子被他師父殺害啦!屍體就埋在道觀後面的小桃樹旁。”

話說完,那人轉身就走。

大徒弟的父親手裏拿著殺豬刀,卻不敢攔住那黑衣人。黑衣人看了看那把沾滿血腥氣的殺豬刀,繞了一大圈後離去了。

大徒弟的父親跑進屋裏,問妻子道:“那個人是誰?跟你說了什麽話?”

他妻子扔下手中的火鉗,臉色蒼白如紙。“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聽那聲音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那人對我說,我的兒子遇害了!”

大徒弟的父親愣了一下,而後哈哈大笑道:“怎麽可能!我兒子跟楊道士學的是捉鬼驅鬼,都是與人做好事,不可能得罪別人的,哪裏會有人要謀害我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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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妻子嘴角勉強抽出一個笑意,道:“說是這樣說,可是我心裏不踏實。要不,我們去道觀看看兒子,好不好?如果親眼看到我們兒子還健健康康的,我才會舒服一點兒。”

大徒弟的父親大手一揮:“你們女人就是心裏掛不得一點兒雞毛蒜皮的東西。那個黑衣人只是開個玩笑嘛。你哪裏能當真?”說完,他提著殺豬刀就要往外走。地坪裏的豬肉還等著他去切割成一條一條的,然後用細草繩掛起來。

他妻子跟隨著從殺豬刀上滴下的血跡走到門口,嘴裏依然念叨著她的兒子。

大徒弟的父親後來對楊道士說,當時他根本沒有想過孩子的師父會殺害徒弟,孩子的師父是遠近聞名的驅鬼道士,沒有可能也沒有必要殺人。他手腳麻利地將案板上的豬肉條條分開,然後將早已擰好的細草繩穿進豬肉裏。

“來,別在那裏站著。做點兒事吧,越想心裏會越亂的。”他朝門口念念叨叨的妻子招手道,笨重的豬肉使他的鼻尖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妻子嘴巴不停念叨,沒有想動的意思。

這時一陣微風吹了過來,輕輕地掠過他的鼻子,絲絲涼意侵蝕著他的鼻尖。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雙臂沒有力氣擡起案板上的豬肉。原來他嘴上雖說沒事,但是心裏早就起了一個疙瘩。鼻尖上的涼意似乎要告訴他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他頓時改變了主意,朝門口的妻子看了一眼,點頭道:“好吧,我們去道觀看看兒子。快過年了,我們順便去問問楊道士,能不能讓我們的兒子回家過了初一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