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第4/18頁)

那寡婦毫不畏懼道:“我母親實在不行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楊道士嘴角拉出一個嘲笑的弧度,道:“從來都是人家請我去,生怕我拒絕。哪裏容得你在這樣放肆?昨天我是看你可憐,才上了你的當,耽誤了其他人的事情。可笑的是你,居然還有臉來找我!”

寡婦譏諷道:“生怕你拒絕?你說反了吧?應該是人家怕錢出少了,請不動您大駕。只要出得起價錢,哪家的事情你拒絕過?”

楊道士哽住了。

那寡婦問道:“昨天你既然已經到了李樹村,那就離我家已經不遠了。你為什麽不多問問呢?我家就在附近了。”

楊道士鼻子哼出一聲,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別說附近,就是再走一百多裏,也見不到認識李鐵樹的人。你回去吧,昨天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說完,楊道士伸長了脖子朝屋外大喊,“徒兒,快來把這個潑婦趕出去!”

寡婦被他激怒了,瞪圓了眼厲聲問道:“你當真不去?”

楊道士腦袋一歪,冷冷道:“真不去!誰出錢不是一樣?我幹嗎非得做你這種惱人的事情?”然後楊道士仔細打量了寡婦一番,又低聲道:“看你也不像是有錢人,我答應幫忙,你還不一定出得起價錢呢。”

寡婦見楊道士不肯答應,居然躍上床來,抓住楊道士的胳膊,將他往床下拉。

楊道士哪裏見過這麽兇悍潑辣的女人!加上他年事已高,在力量上要遜色一籌,當下死死抱住床頭的橫杆,拼命叫喊徒弟的名字,可是卻遲遲不見徒弟進來幫忙,寡婦的指甲掐進了楊道士的肉裏,疼得楊道士哇哇大叫。

一時性急,楊道士狠命朝寡婦蹬出一腳。那寡婦的腰部被楊道士蹬到,跌倒在地。

楊道士氣喘籲籲道:“你快走吧,你別逼人太甚,不過逼我也沒有用。我再說一次,我絕對不會管你的事情。”

那寡婦趴在地上,雙手捂住肚子,正揉捏被踢到的部位。長長的頭發擋住了她的臉,楊道士看不到她的表情。

楊道士眼見情形不對,慌忙爬下來,在離寡婦兩三步遠的地方站住,雙手不知道放在哪裏好:“你……你怎麽了?”

那時,他還沒有想過要用枕頭下的短刀對付她。

71.

說來也是奇怪,一個年老的道士,平時又不殺生,作法也用不上金屬刀具,幹嗎要藏一把短刀在枕頭底下呢?

後來經楊道士解釋,在別人看來,道士本身就是鬼的對敵,如果說鬼是邪氣的代表的話,道士就是正氣的代表。可是楊道士自認為殺鬼太多,心裏有著常人覺察不到的恐懼,他怕那些被他逼走驅逐的鬼趁他睡覺的時候聚集在床邊,想懸掛一把劍在床邊。因為染過血的劍會發出鬼類害怕的劍氣。

可是他不只害怕那些鬼,自從給人驅鬼收來不少錢財之後,他更害怕附近的小偷到道觀裏來偷錢。

這樣就引出了要不要在床頭懸掛長劍的問題。按照楊道士的推理,如果家裏沒有長劍,即使小偷與他正面交鋒,不論結果如何,都不會鬧出人命來。倘若家裏有了長劍,免不了小偷或者他搶先拿到長劍做威脅,這樣就很難免刺傷人甚至殺死人。

殺鬼他從來不眨一眼,可是想到殺人,他就兩股戰栗。

後來他徒弟知道楊道士的心思,便建議他在枕頭下面藏一把小刀。多數鬼害怕鋒利的刀刃,而即使有小偷闖進道觀來,也不會發現小刀,這樣就一舉兩得了。

自從枕頭下藏了刀以後,除了偶爾幾個噩夢嚇得他從夢中驚醒來,立即從枕頭下抽出小刀,見了地上如霜雪一般的月光又舒緩過來之外,他從來沒有有意識地去摸過那把小刀。特別是道觀裏來了人時,他連瞟都不瞟一眼那個枕頭,生怕別人從他的目光裏發現了枕頭的異常,進而發現這個道貌岸然的道士居然害怕夢中的鬼。

在寡婦與他拉拉扯扯之中,他有意腳踩住枕頭,生怕枕頭下面的小刀暴露出來。如果這個寡婦傳出去說楊道士枕頭下面藏著一把短刀,那麽肯定會被周圍人笑話,那麽肯定沒人再來找這個在夢中害怕鬼的道士作法了。

在那個寡婦被他踹倒的瞬間,他還在擔心枕頭會不會挪動位置。

“你……你怎麽了?”楊道士在這樣問的時候,還偷偷瞥了一眼床頭的枕頭。寡婦是背對著他的,所以不會發現他的眼神不對。

那個寡婦痛苦地哼哼著,楊道士從她背後只能看見她的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仿佛一只夏天午後懶洋洋曬太陽的貓。而楊道士感覺自己就是一只想要挑釁這只貓的老鼠。他輕輕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肩膀。

雖然這個寡婦騙人很可惡,但是楊道士自覺剛才一腳發力過大,多半是踢疼她了。萬一踢傷了一個婦女,讓別人知道了說他堂堂一個道行高深的道士竟然對弱女子下苦手,那楊道士臉上還真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