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應(第3/4頁)

我看見尹棟時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他跌倒的姿勢與那天那男生被石球壓死時一樣,撲地的頭、抽搐的手足……

老校長在我背後看到撲地的尹棟,驚恐得連連擺手後退。眼睛鼓鼓的,似乎要將裏面的眼珠迸射出來。臉蒼白得如同那天的單布。真正促使我天天揣上紅布的倒不是尹棟的受傷,也不是古怪的自行車,反而是老校長當時的眼睛。我每次回想起來都毛骨悚然。

老校長盯著匍匐的尹棟,我盯著老校長,都停頓了幾秒鐘,然後一起如夢初醒,七手八腳將尹棟擡起來向校醫院跑。

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後,尹棟的呼吸通暢了一點兒。醫生檢查完尹棟的胸膛,接著要檢查後背。尹棟掙紮著不肯。

我安慰道:“沒事的,醫生就是做個簡單的檢查,沒什麽大不了的。”

尹棟搖搖頭,微弱地說:“我一翻過身來就覺得背上壓了重物,氣都喘不過來!”老校長聽到這句話,臉變得更加蒼白,仿佛被汙染的河流中死魚翻過來的魚肚皮。

“來,這位同學,我想單獨跟你談一下。”老校長手拉著我說。我感覺到他的手冰涼,並且激動得顫抖。

老校長把我拉出醫務室,給我講述了一個與他相關的故事。

五十年前,這學校接收的第一批新生中,有兩個很要好的朋友。他們都是以非常優秀的成績考到這裏來的。高中的教學模式和初中不同了,因此,有一部分原來閃閃發光的學生開始暗淡了;有一部分卻發出比原來更耀眼的光芒,讓其他人頓生妒忌之意。當妒忌沒有處理好時,它就很容易變為不合理的仇恨。開學不久,朋友甲左右逢源,呼風喚雨,星光閃耀。而原來處於鮮花與掌聲之中的朋友乙卻默默無聞。每次他倆一起出去,總有這個或者那個跟朋友甲打招呼,或者朋友甲向那個這個打招呼。而朋友乙的嘴巴上像掛了一把鎖似的。因此,乙覺得自己是甲的陪襯。乙暗暗在學習上用功,發誓要在分數上超過甲。並且,朋友甲今天要參加一個什麽會議,明天又要交什麽匯報,乙在時間上占有很大的優勢。朋友甲感覺到了他倆之間出現了問題,想找乙出來好好談談,可是每次看到乙努力學習的身影,又不忍心去打擾他。

在學校的考試總結大會上,朋友乙獲得了三等獎學金,而甲獲得了一等獎學金。乙心裏不平衡了:他學得比我少,憑什麽分數比我高呢?甲笑著向他道賀,他理解為嘲笑和挑釁。特別是聽到別人說“他能得到三等獎學金,還不是因為那個得一等獎學金的朋友的輔導”時,他就恨得咬牙切齒。

仇恨長久的積壓在心裏,使得朋友乙的心理扭曲得變了模樣。終於,在一個夜晚,朋友甲應約來到那個不太顯眼的大石球旁,等待著與乙重歸於好。石球在甲身後動了動,滾了下來……

老校長說:“五十年來,我常常夢見石球轟轟地向自己滾來,我跑到哪裏,石球就追到哪裏。今天你的同學趴在地上的姿勢,與我的朋友死去時一模一樣。當時我誤認為是他來找我了,向我討要生命債。”

3.

“那他為什麽現在才來呢?以前卻沒有這樣的怪事?”我腦袋裏滿是疑問。

“說出來怕你不會相信。我在本校任校長多年,但從來不敢走那條道,老是繞道走。雖然事隔了半個世紀,我心裏仍然放不下年輕時幹的傻事啊!退休之後,新來的校長向我求教經驗,請我到他家裏去喝酒,加上新校長非常的熱情,我多喝了幾杯,神志不清了。那晚是新校長親自扶我回家的。就是那一次,我破例經過了那個石球。估計就是那一次,我被石球發現了!他知道我回到這個學校了。”他說。

“後來我就不有意地躲避了,反正已經被它看見了,有什麽就來什麽吧。”我看見老校長的手指在微微戰抖,眼睛緊緊閉著,似乎一睜開就會看到他的朋友向他伸出沾滿鮮血的手。

“於是它制造那些恐怖事件來威脅你,是嗎?”我問。

“這哪裏是威脅我啊,它是想使我精神崩潰啊!”老校長雙手抱住白發蒼蒼的頭,好像犯了嚴重的頭痛病。“我一生中沒有欠過別人的東西,就他這一筆債還沒有還哪!”

我渾身冰涼,感覺有涼絲絲的東西環繞老校長和自己走來走去。

我問為什麽那東西要選擇我而不是別人呢。跟老校長一番談論之後才知道,老校長與我同一天生日,也是屬牛的,也是“苦牛過冬”的年度。再過一周,就是我的20歲生日了。

“撲通”一聲響動打斷了老校長和我的談話。我急忙沖進尹棟的病房。原來是尹棟想起來走動,可是剛剛站好,背後負有重物似的使他身體失去平衡,“撲通”跌倒在地。尹棟在地上仰躺著,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