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等一個人

雨兒的衣服似乎萬年不換,依舊是那一套,她也似乎永遠不知道冷,兩只蓮藕一般的小手臂露在外頭,對於我的到來,雨兒很高興,她扯著我的衣服一個勁兒地喊“哥哥”。

倒是雨兒的媽媽有些詫異我的到來,她只在那門前匆匆看了我一眼,便又重新回到那屋子裏了。

院子裏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那是布鞋和稻草之間摩擦產生的聲音,輕而穩。

我回頭一看,是查文斌來了,他只是在不遠處盯著我們笑,不,確切地說,他是在盯著雨兒笑。

雨兒對於這個陌生人的造訪顯得有些拘謹,她不知所措地躲到了我的背後,還時不時地把小臉露出來瞄一眼查文斌。

“你就是雨兒嗎?”查文斌雙手背在身後,笑眯眯地問道。

雨兒的膽子比我想象中要小,她沒有回答,但是我替她回答了:“是的,文斌叔,她就是我跟你說的雨兒。”

此時的查文斌,穿著一身普通的衣服而來,他沒有帶平日裏最讓我眼饞的那柄七星劍,也沒有背那個破爛不堪的乾坤袋,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扮相。

查文斌走了過來,他伸手想去摸摸雨兒的腦袋,可是雨兒卻始終躲著他。最終,他的另一只有些彎曲的手從背後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了雨兒,那是一個用紙糊的女娃娃,比我的那個要好看些。

“拿著玩去。”查文斌把那個紙娃娃塞到雨兒的小手裏,借著這個機會他終於摸到了雨兒的小腦袋,然後笑著跟我說道,“小憶,你帶她去那邊玩去。”他所說的是祠堂的東邊。

雨兒對於這個禮物似乎很喜歡,曾經她的媽媽給過我一個男娃娃,可是後來我卻怎樣都找不到了。我拿出查文斌給我的那個紙娃娃和雨兒的這個湊成了一對,兩人很快便進入了那個童年裏都會玩的遊戲:過家家。

查文斌背著手漫步在這個祠堂裏,很快他的視線就停留在了那敞開的門裏,他就站在門外,不進去也不動,只是靜靜地看著。

一個曼妙的女人帶著一絲哀愁站在了門前,她上下打量著這個陌生人,也是,這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人來過了,若不是因為雨兒吵著要個玩伴,又怎麽會……她嘆了一口氣,原本她已經打算讓那個和雨兒一起玩耍的小男孩走了的,怎曉得今天又來了,她知道再這樣下去,這個小男孩也將命不久矣。

“為什麽不走?”查文斌冷冷地問道,已經完全沒有剛才那種對雨兒的笑容。

那女人豈會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只是她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只需要動一動手,自己便魂飛魄散了。

“等一個人。”她哀聲道。

查文斌此時已不同往日,雖然那本《如意冊》距離參透還差得遠,但他的道術已經遠比過去高明多了。手指一撥,一枚符紙已躍然於指尖,隨時都會飛向那屋內的棺材之上:“要不是看在你收起了那個娃娃,恐怕你們娘兒倆現在已經沒有機會站在這裏了,既然知道人鬼殊途,又何必執念?”

“我……”那女子知道自己犯了錯,她不敢再狡辯。她把那個紙娃娃給了我,讓我得以成為雨兒的玩伴,但是陰間的東西,陽間的人豈能拿?日子久了,陰氣侵入人身,即使不得病,恐怕也會遭難。

“我是看雨兒太可憐了,她想有玩伴,每次看見別的孩子在這大院裏玩,她都只能躲在這窗戶後頭偷偷地看。她是無辜的,請先生高擡貴手。”那女子說完,已經給查文斌跪下了。

查文斌倒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他雖是道士,就免不了跟這些東西打交道,但是有一條也是學道之人最為忌諱的,那便是陰間的鬼不得和陽間的人有絲毫瓜葛。

古往今來,多少人鬼情緣都不得善終,就是因為一個相隔:陰與陽!

查文斌嘆了口氣道:“明日傍晚,我送你們母女上路,來世找個好人家。”說罷,查文斌便要回頭,準備帶著我離去。

不想,那女子竟然啜泣道:“求先生讓我自生自滅,若他不來,我便不走,我已經等了他六十年了,他說過會來帶我走的。”

有癡情的人,自然也有癡情的鬼,鬼魂的存在本就是因為一種執念,不放下,則不輪回,他們靠的便是這心中的不放心。怨由心生,愛亦是如此。

查文斌的身子背對著那女子,他看到的是那個叫雨兒的小丫頭和我在一起瘋玩的模樣,說道:“你難道不想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堂堂正正地走在這世上嗎?”

月光下,一男一女兩個孩童在地上玩著過家家,其中那個男孩的影子被拉得老長,而那個女孩的身後只有被月光照得雪白的大地。

查文斌起身抱起我,然後把我手中的那個紙娃娃一並送給了雨兒,摸摸她的小腦袋說道:“明天,你就會有更多的朋友一起玩了。小憶,我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