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陰森恐怖的壁畫《地獄變》(第5/7頁)

吳道子呆呆地望著滿頭大汗的玄縱,後者說:“不是我家師父著急,只是這《地獄變》的揭幕日期已向外公布,到時候如果完不成,我趙景公寺必遭重創!”

吳道子盤腿而坐,沉吟片刻,道:“我心中自是有數。”

玄縱說:“實不相瞞,由於這兩天找不到您,我家師父非常著急,為保萬全,已有意邀請皇甫軫在寺院西壁另作《地獄變》了。”

吳道子徐徐擡起頭:“皇甫軫?”他揪住玄縱的領子,像是自言自語,隨後又緩緩地放開。

玄縱說:“正是畫壇新銳皇甫軫。據這小子說,他五日內即可完成《地獄變》。不過,我家師父還未最後答應,因為需要跟您作最後的確定。”

吳道子說:“你回去吧,七月十五日前,我必然完成壁畫,否則當投曲江而死!”

玄縱嘿嘿一笑,說:“多謝大師。”

打發走玄縱,吳道子長嘯一聲,引得尋花野步的仕女們紛紛轉頸回望。吳道子整了整衣冠,沖她們微微一笑。

沒錯,皇甫軫就是那日在酒樓上看到的白衣秀士。

關於皇甫軫,我們知之甚少。同樣,對吳道子來說,也不太了解此人的底細,只曉得他出身寒微,但極具繪畫天分,是長安畫壇最近冒出的新星。此人不但技藝精湛,而且年輕英俊,已有人預言:不出三年,此子當為領一代風騷者。

當晚吳道子即返回趙景公寺,恭敬地拜訪了廣笑禪師。

廣笑又一次爽朗地大笑,說:“吳生!我是相信你的,你是我華夏一千年才出一個的天才,《地獄變》固然不易,但又如何難得住你?”

吳道子唯笑而已。

但轉天畫壁時依舊沒感覺。吳道子怪叫一聲,跌坐於壁前,胸口如被人重擊,隱隱地作痛。王耐兒等諸弟子驚呼著擁上前,圍住他們的師父。吳道子望著手中的畫筆,那筆如枯枝一般。這叫他想到了自己。最近一段時間,他的年華也如手中的筆一樣枯萎了。這一年,吳道子已整整五十歲。所謂年過半百,大好青春跟他已經沒什麽關系了。不久前,在永安坊永壽寺和光宅坊光宅寺畫壁,他就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

離中元節只有三天了。

這天晚上,長安天空,明月高懸。吳道子打坐在禪房,陷入無法擺脫的迷思。但無論他想什麽,皇甫軫那張俊秀的臉都盤旋不去。去年年底,一個令吳道子討厭的文藝評論家就斷言:皇甫軫取代吳道子而成為長安第一畫師已經進入倒計時。據說,一向以搜羅文藝名士為己任的寧王也有意把皇甫軫網羅門下。某座上客甚至提議寧王,叫吳道子和皇甫軫當場比畫……

說起那皇甫軫,成名作是一年前繪於宣陽坊凈域寺南壁上的《鬼神圖》。這個題材吳道子曾在洛陽天王寺畫過,這些年來被認為是他第一代表作。所以,當皇甫軫崛起後,人們便拿兩幅《鬼神圖》作對比。多數人還是認為吳道子的更勝一籌,但也有人認為皇甫軫的作品在神韻上超過了吳道子。寧王曾專門問到過這個問題,叫吳道子說一下這兩幅畫哪個更好。吳道子能說什麽呢?皇甫軫的《鬼神圖》他是偷偷去看過的。雖然畫的是鬼神,但靈氣十足,飄逸灑脫,別有韻致。最後,吳道子說:“那後生叫我想起多年前的自己,正走在從洛陽到長安的大路上。”這不能不說是個巧妙的回答,所以當時寧王仰天大笑。

但吳道子明白,皇甫軫異軍突起已然是個事實。因為自給凈域寺畫《鬼神圖》後,該寺香客大增。在此前,因有蛇妖作祟的傳聞,該寺的香火已是很冷清了。隨後,皇甫軫又在吳道子的地盤平康坊菩提寺畫了《凈土變》,引起巨大轟動,被認為是年度最佳壁畫。壁畫完成之日,平康坊的歌妓紛紛停業而湧向菩提寺,為的是一睹這絕佳的作品和帥氣的皇甫才子。

在趙景公寺,白衣皇甫仿佛一堵風動的墻壁,壓得吳道子喘不過氣來。當然,身後的弟子們對此一無所知。他們只知道,三年前,師父在崇仁坊資聖寺秉燭醉畫《維摩變》,震驚了長安。

可是現在呢?

在午後寂靜的禪房裏,一個想法的輪廓終於慢慢清晰起來。它的出現,是一個偶然的遭遇,還是在內心深處蓄積已久?吳道子睜開眼,一時不能明白。隨後,他溜出趙景公寺,一個人往各色人等會集的東市溜達而去。

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節了。

玄縱大罵吳道子。廣笑禪師則不動聲色,似乎已死心,又像是在等待什麽。

傍晚時分,弟子王耐兒闖進吳道子所在的禪房,說皇甫軫在跟人打架鬥毆時,被人失手打死,現兇手在逃。

吳道子緊閉著眼,說:“知道了。”

王耐兒說:“這真是天佑師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