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聲名鵲起 第十二章 私人恩怨

沒有天理地在停屍房裏過了一夜,就算了;我自己不小心磕到下巴暈倒了,也就算了;我裝神弄鬼地跟那些死屍一番搏鬥,那也算了。可是這一切,在我下山的途中,心裏回想起來,卻總是橫豎不是個滋味。

我似乎是在向一個我並不在意的人,去想盡辦法證明一件我原本不需要對任何人去證明的事。雖然過程並不完美,也吃了些虧,可終究算是將問題圓滿地解決了,但我心情卻無論如何好不起來,自從來了湖北。這是我心情最差的時候了。

可是既然是自己親口答應的事,就必須按照約定去完成。能不能完成,取決於能力。願不願完成,取決於態度,如今我兩方面自信都是沒問題的,如果這位秦老前輩在這個前提下還百般刁難的話,我也不會再這麽繼續客氣了。

於是下山的路上,我設想過很多今天再次見到秦老前輩的時候,有可能會發生的事。以及他也許會繼續刁難我的種種情況,認真思索著當這些情況出現的時候,我應該作何應對等等,我甚至想過如果他從頭到尾都在耍我的話,我應該怎麽向他討回一個公道之類的。胡思亂想了很久,當我走到距離秦老前輩家不遠的地方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起來,街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深秋的清晨還是挺冷的,我昨晚幾乎沒睡,我坐在供銷社門口等著開門。因為我從昨晚開始,就一口飯也沒吃,甚至沒有喝上一口水。心裏裝的除了郁悶,就是氣憤。一大清早的背這樣的感覺所籠罩,實在是非常糟糕,而更糟糕的是,我還必須回到招待所續交房費,以免我的行李被扔到大街上,我甚至還要再這樣的心情持續之下,挨到中午的午時三刻。

所以那一整個上午,我明明有時間在招待所裏小睡一會,卻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心裏的煩躁也讓我壓根就無法靜心思考,早上明明想好的在面對秦老前輩時候的種種套路,此刻也忘了個一幹二凈。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和頭一天一樣,我提前五分鐘守在了他家門外的巷子口上。只不過這兩個晚上同樣都沒睡好,當下的我卻心裏滿是怨念。到點之後,我就直接走到了秦老前輩的門口,他的門開著,我也沒再等他招呼我進去,就直接鉆了進去。

和前一天一樣,他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站在裏屋的門口,就這麽看著我,即便是被大胡子遮住了一半的臉上,我也能夠明顯感覺到他的笑意,只是難以區分這是一種怎樣的笑,是欣慰或嘲笑,無從判斷。

看著甘木從裏屋的好像床一樣的地方緩緩爬了下來,遊走到了秦老前輩的腳邊。秦老前輩伸出三根手指,似乎是又要再跟我表演一次“打個響指就關門”這種把戲,我伸出手掌對著他,然後說道,秦老前輩,不用關門了,我不會呆很久。問清楚我就走。

我語氣比較堅定,也顯得沒有很客氣。秦老前輩先是一愣,然後緩緩放下了正要打響指的手,然後問我道,怎麽樣了,這一天時間已經到了。你的事情辦妥了嗎?我沒有回答,只是伸手從包裏取出了封住了鬼魂的扶乩小木人,然後一個拋物線就扔到了他的腳邊。

木人落地的時候,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嚇到了原本趴在地上的甘木,它一下子就立起了腦袋,充滿敵意地看著我。秦老前輩顯然也不太喜歡我這沒禮貌的舉動,於是他只是低頭看了看腳邊的小木人,卻沒有撿起來。我指著木人說道,這就是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經給你抓來了,你是長輩。是想要自行處理還是讓我來處理,都聽您一句話。

秦老前輩哼哼冷笑了一聲,然後伸手捋著自己的大胡子說道,此人名叫楊德鳴,退伍軍人背景,是本地造反派的核心骨幹。生前為人專橫霸道,帶頭打雜孔廟文廟,推倒神佛造像不計其數。七二〇時期的時候,是當時響應某軍區高官的主要帶頭人之一,甚至還密謀了暗殺綁架這種可惡可恨的事情。從1966年開始,就一直活躍在鬥爭隊伍裏,期間從他手下錯鬥冤死的人,足足有二十三戶人,人數達到了四十七位,雖然非他親手所殺,卻因他的命令而死。本來這樣的人應該由老天爺來收,不該我輩玄門中人來幹預插手,可我曾經幫助過的一家人。卻因為他的關系,全家被關押在文峰塔內,活活餓死。兩個大人也就罷了,可餓死的人當中,還有一個不滿七歲的小女孩。

秦老前輩的語氣說著說著,突然激動了不少,這和他留給我的最初印象有些不同,我還以為他是一個冷血無情,價值是非觀都錯亂的人。他此刻的態度,卻讓我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他接著說道,可就是這廝,在幹了這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之後。卻便宜了他。在一年前的一場本地派系鬥爭中,兩派分距漢江兩岸,互相炮轟對方,這個王八蛋,就死於炮彈碎片之下。我插嘴道,都炸死了。還算便宜了人?那怎樣才算是不便宜?秦老前輩哼了一聲說,太便宜了!我也就是晚了幾步,沒能親自抓了這個龜孫子,讓他也活活餓死,一條命終歸是償不了所有,但我要讓他死後連鬼都沒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