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個道士 第一百三十六章 空蕩房間

徐大媽這句話讓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怎麽沒有好好的?於是我笑著對她說,徐大媽您說什麽呢,我這不好端端的嘛。誒對了,孟冬雪怎麽現在都還沒回來。

徐大媽牽著我的手,一句話不說,將我朝著孟冬雪的房間拉了過去。怎麽,難道說她一直在家裏,只是沒出門所以我沒發現嗎?可是推開門一看,屋子裏收拾得幹幹凈凈,床上卻沒有了枕頭和被子,連床單都卷了起來。桌上原本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此刻也都消失不見了。孟冬雪習慣進屋就換鞋,但是門口卻連一雙鞋都沒有,原本打了釘子掛在墻上的那些衣服,還有他們表演的時候穿的軍裝、皮帶、帽子,此刻也都統統沒了蹤影。

但是,屋裏那股專屬於孟冬雪的味道,依舊還在。

那一刻,我就好像一個背朝著懸崖,然後將身體倒下的人,身邊的一切參照物,都在迅速地朝著我的面前遠去,那說明我正在飛速的下墜。這種感覺很像我小時候有一次跟地包天去撈沙船邊上遊泳。我們總是喜歡爬到最高的眺望台,然後一個猛子紮到水裏,那種飛躍出來,然後掉落水中下墜過程中的感覺。只不過這次我墜下的,不在是冰涼透心的江水,而是長滿鋒利冰錐的冰山,落地的一瞬間,每一根冰錐,都好像是一把利劍,從我的後背看不見的地方,無情地刺穿了我的身體。我驚呼,我恐慌,我的全身都在流血,但我卻偏偏沒死,沒死的理由,似乎就是為了仔細地感受這每一寸傳給我的痛。

是的,孟冬雪走了。我終於明白了周大爺那搖著頭的一聲嘆息,也終於明白了徐大媽為什麽不肯直說,而是直接帶著我來看。都是因為不忍告訴我真相,因為此刻無論我是如何發現這件事,都對我來說,是個無情的打擊。

於是在那一瞬間,在我走之前的那一夜,孟冬雪突然大晚上約我出門,然後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在此刻理解起來,竟然變了一個滋味。我以為那是柔情蜜意,事實上,卻是在委婉地道別。

我不恨孟冬雪,因為這兩年時間裏,她的確藉慰了我的心,也讓我感到快樂。我也恨孟冬雪,因為她一句話也沒有交代,就這麽不辭而別。

徐大媽拍著我的背說,孩子,你可千萬要放下呀,冬雪也有自己說不出的苦來,本來我們也勸她,等你回來後,交代一下再離開,起碼你們的事情也好有個結果。可是冬雪說就是要趁著你不在的時候才走,害怕你在的話。有些話反而不舍得說出口了。

我依舊沒有說話,肩膀和手臂靠著孟冬雪房間的門,傻傻的望著屋裏的一切發呆。

徐大媽接著說,昨天早上你走了之後沒多久,孟冬雪就悄不作聲地開始收拾行李,我無意當中看到了。才知道原來組織上的回鄉令早在半個多月前就已經下達了,只要在村裏呆了兩年,且工分積攢足夠的,都是在這份回鄉令下的知青人群。孟冬雪是生產隊裏的積極分子,工分早就積攢足夠了,所以這第一批裏,就有她的名字。

徐大媽嘆了口氣說,冬雪這孩子也是真能忍,一直瞞著大家都沒說,直到我發現了才肯告訴我。她心裏也苦,一邊說一邊收東西一邊哭,說舍不得我們老兩口。舍不得這個村子,也舍不得你,但是沒辦法,她必須要回去,而且還不能帶著你一起回去。

當時徐大媽就問了孟冬雪,為什麽不能帶著我一塊走,畢竟兩個年輕人兩情相悅,假如多等我幾天,說不定就一起離開村子,直接上門去說親去了。我之前還幫過他們家一個大忙,家裏人也都對我又初步了解,所以這應該不是什麽困難事才對。可是當徐大媽這麽問孟冬雪的時候,她卻始終搖頭,不肯說話。

徐大媽告訴我,孩子,你也別怪冬雪,要怪,也怪我們老兩口沒能夠把她留下來。她一直在堅持,今天早上剛走,我們村裏人都去送這批知青了。你若是能夠早回來半天,還能再走之前攔住孟冬雪,可這就是命運弄人啊,你們倆一個早走一個晚回,就這麽錯過了。

我突然想起白天回村路上,那些從我身邊穿過的綁著大紅花的軍用卡車,說不定,就是送那些知青們光榮回鄉的卡車。也許當我正匆匆朝著有孟冬雪的方向敢去的時候,她正坐在某一輛撤離,與我擦身而過。

徐大媽說,感情這件事,總歸是勉強不來的,你們倆的關系,咱們朝夕相處的人,都能夠一眼看得出來,冬雪有自己的苦衷,可是她說不出口,她自己都不說的話,咱們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說完徐大媽就從我的身邊擠進了孟冬雪的房間裏,在空蕩蕩的桌子上尋找了一番,然後又拉開了桌子的抽屜。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封信來,走到我身邊遞給我說。這封信是冬雪臨走之前專門留下的,說是要給你的。孩子,你好好在屋裏待著吧,記住,沒啥事是過不去的,千萬別把自己愁苦了。答應大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