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個道士 第九十二章 白衣女人

我是封建份子,和許多新思潮下的人擺在一起,我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他們的對立面。軍人是神聖的,這一點我毫不懷疑,但軍人也是令我這樣的人聞風喪膽的。不誇張的說,在立場方面,我跟眼前這個領導和這個女軍人,絕對應該是死對頭才對。

對方的態度,讓我無所適從。於是我對那個領導說,您有什麽要求,盡管吩咐就是,我是擁軍的人,只要我能力範圍之內,就一定盡力而為。這些說辭,都是我一貫對客人說的,只不過這次我沒想到是軍人而已。

領導拉著我的手在沙發上坐下,那個女軍人也坐到了我們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從這個屋子裏的東西來看,雖然算不上富麗堂皇,但是對於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來說,還是非常高規格了。這個領導能夠在軍區大院單獨住一套房子,有專屬的警衛員,有士兵巡邏站崗,這種種現象表明,他的官位不低。也正因為如此,我才特別忐忑。我知道他這樣身份和政治背景的人,若非是萬不得已,絕不可能大晚上跑到山村裏來找我,也就是說,如果我做好了這件事也就罷了,要是做不好,估計我的日子也難過了。

領導說,他姓劉,那位女軍人模樣的是他的愛人,是軍區藝術團的文藝兵,少校級別。這次找我來,實在是因為沒別的辦法了,因為他找不到我的師父。劉領導這麽一說,我突然警覺了起來,難道說他是想透過我的關系,將我們師徒二人一網打盡嗎?劉領導說,早年還在內戰的時候,他就曾經被我師父幫過一回,但那個時候兵荒馬亂的,也沒來得及好好感謝,就找不到人了。自己是去年才被指派到這個軍分區來,組織上考慮到他的愛人和孩子都在這邊,於是就做了這麽個決定,好讓光榮的軍人家庭,一家團聚。

我這才放心下來。劉領導接著說,起初這一年,一切都好,除了街上分了派別的政治運動越演越烈之外。部隊是受國家直接管控的,國家不下令阻止,軍人們也只能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提高戒備,但無法鎮壓,因為此刻的鎮壓,就意味著和領袖作對。劉領導對我說,從去年的年底到現在這幾個月,原本住的好好的這套屋子,突然出現了一些奇怪的動靜,起初我們都以為是有老鼠或者別的東西,可是到後來,事情就漸漸變得嚴重了。已經嚴重到影響我們的正常生活了。

這時候劉領導的愛人接過話來說,這次找你來,其實我最初是反對的,但是劉領導一直堅持,我也就同意了。她對我表示,她個人是一個無神論者,可是家裏的怪事接連發生,加上丈夫也比較相信這些,於是自己慢慢也開始動搖了,一有什麽動靜,最早想到的,竟然不是一些可以解釋的科學現象,而是自己解釋不了的玄學了。她告訴我,我們家劉領導,早年曾經受過你師父的恩惠,這次我們家的事情出現後,劉領導就提出要去找到林其山先生,可是我們打聽了很長時間,也沒能夠找到你師父的下落,劉領導在想會不會是你師父在運動中被抓捕入獄了,於是就去調查了那些被抓各種分子的資料,結果沒能找到林其山先生,反而是找到了你。

我心裏悲嘆一聲,原來當初我被抓,然後師父劫獄,最終還是讓我的履歷上,有了這麽一筆,我雖然沒念什麽書,但我也知道,自打新中國成立之後,人口問題就成了國家的生存大計,所以履歷這樣的東西,是會跟著一個人走一輩子的。

劉領導說,當時你被釋放後,我能查到的範圍,也沒有你其余的資料了。所以我們到處派人打聽,要麽找到你師父,要麽就找到你,這才今天貿然請了你過來。聽劉領導的口氣,他提到一個“釋放”,那就是說,當初師父把我救走,對於那些抓我的人來講,也是一件丟臉的事,索性就把我寫成了釋放了。我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來,最擔心的情況大概也不會發生了,於是我就問劉領導,您剛剛說家裏接連遇到的怪事,您能不能稍微仔細點告訴我。

劉領導站起來,牽著我的手走向一個房間,推開門後,裏邊有微弱的燈光,但是就著燈光,我可以看到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年輕人。劉領導說,這是我和愛人的獨子,他現在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給纏上了,才請你來救命。

床上的年輕人,看上去歲數似乎比我小了幾歲,也許是夜晚的關系,屋子裏的燈本身也非常昏暗,造成這個房間有一種壓抑的感覺。劉領導關上門,帶著我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他接著對我說,這套房子,是組織上把自己調任過來的時候,才住進來的,最初的一段日子沒什麽問題,可是年底的那段時間,我們在夜裏睡覺的時候,總是能夠聽見那種尖銳的東西在木板上劃動的聲音。這樓裏,就住了我們一家人,樓上是我的辦公室和書房,樓下是空著的。起初都以為是老鼠,還在樓梯上投放了鼠藥,可是非但沒有效果,情況反而越來越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