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個道士 第十一章 修女之墓

我這才察覺到,原來我和師父當下站著的地方,是一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包。由於樹林裏原本就地勢不平,這個小土包如果師父不刻意說明的話,根本就很難被人察覺。

這是一個方寸很小的地方,地上全是落葉,師父伸腳把表面的落葉撥開,我看到地面長了許多雜草,看上去和別的地方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師父說,就是這兒了,錯不了。接著他原地站著,手裏開始搖晃鈴鐺,口中念咒,大概的意思是讓兵馬回歸,並感謝它們的幫忙之類的。

等收回兵馬之後,師父把鈴鐺遞給了我,讓我好好拿著。我和師父都從那個小土包上退後了幾步,因為師父說他要開始在這個墳頭上做法事了。

接著他自己卻趴在墳頭上,湊著鼻子在泥土上聞著,但是很快他就站了起來,因為這個味道自打我們站定的時候我也察覺到了,是一種腥臭,很像是臭水溝的感覺。

師父站起身後就告訴我,那個味道雖然周圍到處都彌漫著,但畢竟還不算很濃烈,剛才我在地上聞了一下,那種味道特別明顯,兵馬找到的墳墓只確定這個土包地下是埋著死人的,但是我聞到的這個味道則是在說,這個死人已經化為鬼魂,這味兒就是鬼魂出沒一個很重要也很容易被察覺到的條件。

我開始隱約出現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師父接下來要整點什麽花樣,而我並不喜歡這個花樣的事情來。

師父站在墳頭前,抱拳行禮,然後又從懷裏掏出一些米和紙錢,四處灑了灑,嘴裏念叨著,但是聲音很輕我不知道他說的什麽。緊接著他右手捏了個二指決,淩空堆著墳頭開始寫字,由於我站在他的側面,所以寫的內容我也看不到,但是感覺好像是一道符咒的樣子。

緊接著師父對我說,咱們分頭找找看,有沒有結實點的樹枝。我趕緊說我不分頭,我就跟著你就行了。師父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默許了。

於是我們倆開始在附近找著那種硬度較高的樹枝,很快師父就找到了兩根手膀子粗細的來,然後找來一塊石頭,把樹枝的一頭翹在石頭上,自己再狠狠一腳,把樹枝踩成了兩截。斷裂的部分,就變得有些鋒利。

我學著師父的樣子把我手裏的樹枝也踩斷,然後問師父說,這是要幹嘛啊?是要在墳頭種樹還是要劈了當柴燒啊?我其實是在開玩笑,因為在我的家鄉,在別人家的墳頭種樹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甚至是詛咒人的事。

師父幸災樂禍地笑著說,傻孩子,你想得太簡單了,咱們這是要挖墳。

師傅這句話剛說完,我頓時就傻了。挖人家的墳墓,這事可太缺德了,我就算對我最恨的仇人也不會這麽做的。於是當時我退後了幾步,大聲而堅定地說這事我不幹,您要挖您自己挖。

師父問我是不是害怕,我說害怕是其中之一這事也太損了。師父卻冷冷的說,埋在這裏的人姓名八字我們全然不知,生前是哪裏人有沒有遺物現在也沒辦法找到,挖開墳墓找到骸骨是我們唯一和它建立聯系的方法,如果不找到一些直接屬於這個鬼魂本身的東西,後邊的法事就沒辦法完成,它若是還在,咱們誰也保證不了能順順利利走出這個林子。

此處若是朝著樹林外逃跑,恐怕路上都足夠我死上一百回。而事到如今,師父的態度也是非做不可了。

雖然滿心不情願,我還是走到了師父身邊,準備動手跟他一起挖。就在師父第一下挖下去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個方向,突然竄出一群黑色的鳥來,黑壓壓的一大片,嚇得我和師父都蹲下了身子,撲騰翅膀的回音在樹林裏回蕩著,但是很快就飛走了,飛到哪兒去了我們也沒看見。

師父站起身來說,這群畜生,邪了門了。

接著師父和我就七手八腳地挖了起來。樹林裏的泥土因為長期潮濕的關系,本身就不怎麽難挖,但是因為手裏並沒有一個合手的挖掘工具,所以挖起來還是稍微有些費勁的,好在土質比較酥松,越深的地方水分就越少,土也越來越松散,隨著我挖下去遇到了哢嚓一聲,明顯撞擊到一種異物,我認為我已經挖到骨頭了,於是面帶驚恐地看著師父,師父伸手把我推到一邊,然後他一個人開始小心地繼續挖起來。

很快,一具白骨出現在眼前。

作為一個出生在戰亂年代的人,對於生死其實往往會更加豁達。然而我卻不同,我非但沒有豁達地對待生死,我甚至連真正的人骨頭都沒有見過。

小時候跟地包天看戲,有一段《三打白骨精》,裏邊唱白骨精那一角的人會一手川劇變臉的戲法,於是他在我絲毫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快速轉頭,再把頭轉過來的時候,就成了一張骷髏臉。那是我童年的陰影,因為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人死後早晚都會變成這個難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