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樓蘭古城(一)

秦北洋、卡佳、九色、幽神,剛剛穿越了絲綢之路南道,沿著車爾臣河而下,發現煙波浩渺的羅布淖爾,還有劃著獨木舟捕魚的羅布人。

有支駱駝隊剛剛離開,向著大漠而去,看背影像是考古探險隊。秦北洋正要上馬追趕,耳邊響起悠揚的樓蘭古歌。是個揪人心魄的女生,如泣如訴,仿佛在你的心窩子裏鑿了個洞。

“真好聽。”卡佳也跨上馬背,北風吹亂她的金發,肌膚勝雪,“就像吉普賽人的歌謠。”

汗血馬似乎不聽使喚,向著大漠狂奔而去。

秦北洋看到獨木舟上的樓蘭女郎——十八九歲模樣,雙眼裏有混血風情。

她叫英卡。

她在迎風高歌,面色蒼白,淚痕已被風幹……

沙漠中的大湖羅布淖爾,龍鱗狀的水波底下,有條長長的尾巴掃過。

茫茫大漠,一路所見都是雅丹地貌。毫無生命的風蝕土堆群,呈現萬千儀態,有的像山丘,有的像古堡,有的像烽火台……

雅丹,由風塑造,銘刻著風的形狀與尊嚴。

經過一道土垠,闖入羅布泊的核心區,一千五百年前的湖盆底部。到處翻翹著鹽殼,透著令人心悸的灰褐色,下邊是幾尺厚的青灰色土層,再往下是潔白的鹽花與鹹水。

秦北洋閉上雙眼,仿佛在漢代樓蘭的水底世界,魚蝦在四周嬉戲,水鳥沖入湖中捕食,淤泥裏浮起溺死者的骨骸……

跨過孔雀河幹涸的故道,不見一只飛鳥。低頭看地,寸草不生。這才是真正的羅布泊,死亡之地。羅布人生活的世外桃源,不過是羅布泊在千年之後苟延殘喘甚至回光返照的一小部分——用不了半個世紀,也會變成相同的荒原。

秦北洋看到了樓蘭遺址。

真正的古城廢墟,高聳的佛塔殘跡。地上是殘垣斷壁,常年盛行東北風,古城被切割撕扯成一塊一塊的。卡佳下了馬,撫摸徒存四壁的宮殿。她尖叫一聲。秦北洋和九色都闖過去,只見半敞開的墓穴裏,躺著一排烏黑的幹屍,面目猙獰卻保存完好。近乎木乃伊的古樓蘭人,陳列在羅布泊的陽光下。

這倒讓他看到了希望——這些天胸口又開始灼燒疼痛,肺癌的老毛病卷土重來,必須找到一座古墓延續生命。

他爬上最高的佛塔,俯視整個樓蘭古城,給人一種異樣的美感,也是殘缺的美。

有人說,只有殘缺的美,才是永恒的。樓蘭是殘缺的,所以,樓蘭是永恒的。

但讓秦北洋困惑的是——今天早上,明明是斯文·赫定的考古隊先走的,而這座樓蘭古城也是瑞典人在二十年前率先發現的,為何現在卻沒有他們的蹤影?

難道考古隊迷路了?

攀爬在佛塔頂上的秦北洋,發現正南方有團黑煙籠罩,看起來頗有些詭異。

而在那團黑煙附近,還有一個個螞蟻般的黑點……那是考古探險隊的駱駝與人。

爬下佛塔,秦北洋和卡佳騎上馬背,帶著九色前往黑煙之地。

片刻後,汗血馬與俄國馬奔到目的地,再也看不到籠罩大地的煙霧,卻平地生出一座巍峨的古城。

如果說,剛才路過的樓蘭古城是一具千年幹屍,那麽眼前這座城池就是一具新鮮出爐的死屍,並且即將變為行動的僵屍。

秦北洋看到了幾乎是活著的漢朝和樓蘭。

城門口,盤桓著十三峰駱駝,每一峰上都坐著個男人——這就是秦北洋在樓蘭佛塔頂上所見的小黑點。

但他們並不是考古隊員,也不是駝夫或武裝護衛,更不是劍橋博士、北大教授與國會議員。

恰恰相反,或者殊途同歸,他們是盜墓賊。

秦北洋看到了小木。

騎在為首的駝峰上,裹著黑布頭巾的年輕男子,他的皮膚白皙細膩,眉清目秀,就像唱戲的小生。這人的目光唯唯諾諾,仿佛宇宙天地萬物都如此險惡。

西天的落日,猶如剛出爐的大烤饢,金黃色的焦香四溢,撒在所有人的臉龐上。

小木也看到突如其來的兩匹駿馬,以及馬背上的秦北洋。

他倆互相都是燒成灰都認得的,更別說九色了。

三年前,白鹿原唐朝大墓的地宮,小鎮墓獸曾把小木的手指頭燒成了灰。三年後,它盼望著把小木整個人都燒成灰。

燒成灰,連渣渣都不剩。

小木顫栗著注視九色琉璃色的眼球,仿佛聽到這頭“獵犬”心中所想。

秦北洋還記得阿幽的關照——他跟你說的任何話,一個字都不能相信。

於是,他從背後抽出十字弓。

“進城!”

小木一聲令下,帶著他的盜墓賊團夥,驅趕駱駝闖入敞開的城門口。他已別無選擇,趁著天還沒黑,小鎮墓獸無法吐出能燒死人的琉璃火球。

即便是獵犬的形態,九色依然緊追不舍,跟著沖入城門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