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拯救光

按照維克多·雨果的說法: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

巴黎,下水道。

“歐尼醬!”

光再次攙扶虛弱的秦北洋,坐在下水道喘息片刻,燈火照亮小女孩的臉龐,反而關心她說:“你沒受傷吧?他們沒欺負你吧?”

“我沒事!哥哥,你生重病了嗎?”

“一天沒吃飯,肚子餓了,就這樣。”

秦北洋還在哄她,光卻強行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哎呀,好燙!”

“別管我!”

他重新站起來,背後插著唐刀,拽著光往前走去。

這時候,他們走到了地勢最低之處,頭頂響起洶湧的流水聲。秦北洋判斷正在地下穿越塞納河。無數個岔路口,他選擇筆直通行,只走最大最正的那條道兒,一旦在蜘蛛網般的下水道走錯迷路,便是死路一條。

光走了幾步又跌倒,畢竟是小女孩沒力氣。秦北洋把她背在自己肩頭,盡管他也是虛弱不堪,只能屏著一口氣走下去。

“哥哥,這次我可不是裝的。對了,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光當然聽不懂剛才秦北洋與阿幽他們的中文對話。

“你唯一需要知道的是——現在巴黎很危險,你最好跟你父親回日本去。”

“只要你在這裏,我也要在這裏。哥哥,我做夢都沒想到還會再遇到你。”光在他的耳邊吹氣如蘭,“我很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在東京的日子,每天都在哭……爸爸才把我帶來巴黎,讓我看看歐洲人的生活,每天給西園寺殿下沏茶,讓我暫時忘卻煩惱。”

秦北洋點了點她的鼻子,想起初見光的情景,也是這樣背著她,踏雪走下京都嵐山。現在背著她走在巴黎的下水道,似乎永無盡頭,走到兩個人都餓死為止。

光問起九色,秦北洋回答:“它病了!”

不曉得走了多久,天亮了嗎?地勢逐漸升高,似已離開巴黎市區。他依然沒變方向,直勾勾朝一條大路而去。光已在他背上睡著了,完全信任,毫無防備。

忽然,眼前開出一道光,照射到了秦北洋肩上的光。

他剛想要沖上去,卻看到那盞光在移動,原來是地道中的馬燈,被一個人影提在手上。他抽出背後的唐刀,慢慢地靠近過去。他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子,全身裹著黑色袍子,頭上裹纏厚厚的白布,一直拖到臉頰的大胡子上。

烏黑的絡腮胡子,鷹隼般的雙眼,高挺細直的鼻梁,還有兩邊薄薄的嘴唇……像是來自中東的阿拉伯人?

巴黎和會期間,全世界的政要都聚集於此,看到任何種族都不為過。

阿拉伯人的袖子管裏藏著一把彎刀,雪白的鋒刃露出半截,並且在燈光下殘留血跡。

他像獵鷹盯著獵物一樣盯著秦北洋和光。

光醒了,揉著眼睛在他的背上說:“歐尼醬,他是誰?就像一千零一夜裏的強盜。”

“他是刺客。”

普天下的刺客,都有某種相似的眼神,刀子般的銳利,就算偶爾瞪你一眼,也會讓你的臉上流血!

秦北洋遽然明了,眼前這個阿拉伯刺客,剛剛執行完殺人的任務,想要通過巴黎下水道逃離現場。這個人的身手了得,長袍之內恐怕還有別的武器。而秦北洋背上有個小女孩,這是絕對不能放開的,他自己的身體也越發虛弱,早已沒有了沖鋒陷陣的力氣。

九色又不在,如果他倆交手,秦北洋與光,必死於非命。

即便如此,秦北洋還是橫著唐刀,擺出一副必死的表情。縱然他不懂阿拉伯語,對方不懂中國話,但憤怒與絕望,卻是人類共通的語言。

忽然,對方讓開了一條道兒,想必是不想兩敗俱傷,即便彼此看清了對方的臉。

秦北洋小心翼翼地背著光,與阿拉伯刺客擦肩而過之時,日本小女孩卻在肩上說:“哥哥,你可以用英語問問他是誰嗎?我想知道。”

其實,秦北洋也想要知道。

他停下來,卻不好意思開口說英文,因為他在日本學的英文啊,只有日本人才能聽懂。於是,他用唐刀在下水道的墻壁上,刻畫出一行英文——

Who are you?

阿拉伯人的眼神表示看懂了,他也掏出袖中的大馬士革彎刀,在自己這邊的墻上刻劃幾個字母——

Assassins

完全不明白什麽意思?也許是對方姓名?阿拉伯刺客匆匆離去,沒入巴黎下水道深處。

背著光繼續走,快要跪地虛脫的秦北洋一擡頭,便看到下水道出口的光。

他有來了力氣,沖出荒煙蔓草遮蔽的出口,看到凡爾賽的太陽。

光擋著眼睛,拍打他的肩膀:“哥哥!我們活下來了!”

凡爾賽宮近在咫尺。早已天亮,秦北洋避開巡邏的士兵,來到日本代表團駐地外,指著旅館上的太陽旗說:“光,你快回去,找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