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圖 第一部分 第五篇 波曇華(6)

如今這副末早已駭得三魂掉了七魄,到現在還躺在床上發抖,事情經過也說得顛三倒四的,但有句話他卻記得分外清楚,那就是詭異的白衣婦人不斷叨念的音節名號。

她呼喚的名字是……“高月坡”!

——這副末會不會碰見“厄物”了?

聽完這段講述阿鸞就開始懷疑,那火焰中的白衣女人,和在躑躅橋頭屢屢出現,不斷襲擊自己的精怪“厄物”實在太過相似了。

就因為她的侵擾,清曉才將隨身的辟邪靈物——一對珍貴的通天犀角拆開,分贈給少年做防身之用。這怪物最近也因此而稍稍消停了一點,阿鸞還暗自慶幸呢,沒想到她原來是轉移了目標啊!

可是“厄物”的新目標為什麽是月坡呢?這的確巧得意外,卻又並非巧得無理……

阿鸞不由得想起,離開香川大牢的時候,已然隱沒的小素突然從壁間探出半個身體,一把拉住他的衣角低聲囑咐:“阿鸞你別和月坡走得太近,小心引火燒身啊……”

這就是所謂的“引火燒身”嗎?

如果月坡是引誘飛蛾的燈火,那自己也絕非隔岸觀火的看客,而恰恰和他一樣,同是火宅之住人——這是阿鸞再清晰不過的認知。

所以必須找到月坡,向他問清楚隱現在火光中的一切!

經過一番打聽,阿鸞得知槐涇街那邊一座廢棄的土地廟就是月坡的棲身之所。少年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顧不上穿幫的話少不了吃掌櫃的一頓巴掌和責罵,也沒整理好見到月坡後要一一詢問的話題,甚至連對方是不是在家、能不能碰上他都來不及考慮,只借口出去送貨便直奔目的地而去。

槐涇街在香川城東北,刺槐匝道,春末花垂蜜雪,盛夏濃蔭涼碧。原本那裏也多深宅大院,可不知為什麽都漸漸荒棄下去,先還有流民乞丐占住,可時間一長那些流浪漢也都莫名其妙地走散了。如今那一帶就如荒郊野外般,街口的土地廟更是香火久廢,神像坍圮,只剩下頹垣斷壁爛椽破瓦,一塊破蒲席搭住門框,也算是隔絕內外的大門了。阿鸞遠遠看著,倒懷疑會不會真的有人住在裏面。

眼前的景象卻瞬間打消了他的疑惑——

土地廟前古槐枝葉披拂,離離細葉全然不顧漸濃的秋意,依舊垂掛成重重青瑣,就在掩映的翠影間,驀然搖漾出一片太早凝起的霜華——憑空出現的白衣婦人背朝阿鸞的方向扶窗而立,探身向破欞槅裏張望,那背影有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這……不就是“厄物”嗎?

周圍一片寂靜,似乎連哀蟬都不再例行公事地長鳴,白衣婦人哀婉的呼喚聲滴落進阿鸞耳中,清晰得不可思議:“高月坡……你在嗎?還是不願見我嗎?月坡……”

伴著話音,一點火星猛地在婦人芙蓉色的纖指下亮起,瞬間便點燃了歪斜的木格,一蓬白熾的烈焰刹那間便以駭人的速度蔓延開來!

破屋內頓時傳出驚恐的呼叫,正是月坡的聲音。門上虛掩的破蒲席隨即劇烈搖晃,竟發出木板似的哐當聲——屋內的人用盡全力要奪路而出。

白衣婦人近乎厭煩地一擡手,嚴霜似的火苗霎時結成白炎的荊棘鎖鏈,倏地彈起,一層層纏住門框,這下任憑月坡再怎麽拼命搖撼沖撞,大門就是紋絲不動!

“月坡,你為什麽不想見我,回答我啊……”白衣女人哀婉的聲音幽幽傳來——難道月坡不想見她,她就要置他於死地嗎!

能如此嫻熟的操縱火焰,又如此以自我為中心不顧他人的死活,這白衣婦人不是“厄物”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