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圖 第一部分 第三篇 鵲橋關(6)

換好衣服來到艙口,雨也小了,阿鸞跨上甲板,正好看到船緩緩穿過青灰色的磚石穹頂,回頭看時卻見一座單眼拱橋正向後退去,橋欄上赫然雕著“小飛虹”三個大字——這不是玉鉤河上的飛梁嗎?

阿鸞連忙四下環顧,卻見周圍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致——兩岸是高高的石堤,堤上分布著白墻黛瓦的宅院,時時看見水碼頭延伸進河裏。向前遠眺,雪雕似的大飛虹將橋影安靜地倒映在碧玉似的水面。怎麽看……這裏都是玉鉤河啊!

自己剛才明明還抓著草芯,在一望無際地驚濤駭浪裏掙紮,怎麽一轉眼竟然又回到了走慣了的水路上?

或許,剛剛是緊張恐懼狀態下的幻覺吧……阿鸞還沒來得及細想,就發現河道景象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因為整個河面異乎尋常的熱鬧,沿著堤岸挨挨擠擠停滿了大小船只,把登岸的通道都堵住了。不管是遊舫還是舢板全都竭盡全力地裝飾,只有貧富之差沒有用心之別,遠遠看去河面成了一道錦繡畫廊,實在是盛況空前。只是每艘船上的簾子啦、帳幔啦,都低垂著紋絲不動,看不見船上人一些兒動靜。

阿鸞不由得驚嘆道:“這是在幹什麽啊?趕集嗎?”

“也難怪,一年只有七夕這一次。”三郎輕笑起來。少年這才想起玉鉤河是花魁船隊的必經之路,難怪大家都收拾停當,趕早來占個好位置。他年頭上剛來香川,哪裏見過這陣勢:“看鬥巧也這麽鋪張?看來大家都急著想知道今年最上花魁是誰啊!”

“我看松館的鶴形是沒有機會的。”三郎很自然的接口道。沒想到這看起來老實巴交的青年居然脫口報出花魁的名號和來頭,阿鸞忍不住“啊”了一聲,不料對方竟耐心地解釋開了:“鶴花魁是靠棋藝聞名的,雅是雅,可惜沒看頭,很難在鬥巧會上脫穎而出。初鶯和瑞鹿都擅長唱歌,無形中彼此削弱。稚駒舞跳得好,可惜氣韻稍遜。蛟娘出名只是因為會服侍男人而已。這些都沒什麽勝算。我看最後能得到最上花魁稱號的,只有錦城書寓的山鳩花魁。”

阿鸞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真是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三郎對風月場上典故如數家珍,比起**兒清曉來都毫不遜色,聽到這裏少年倒有些不服氣了:“你別忘了還有虎妃呢!聽說虎花魁已經兩度蟬聯,鳩花魁有哪點能勝過她呢,難道就憑是‘文禽’嗎?”

跟清曉相處那麽久,阿鸞好歹學了幾句俗話——香川城的青樓女子花名都取自動物,僅只賣藝的取飛禽為名,與“走獸”區別開來。市井草民調侃朝中大臣,就用官服補子花樣的“文禽武獸”來打比方。

聽到這嘲諷,三郎臉上明顯掠過一絲慍怒的神色:“七大花魁中山鳩剛剛成名,她比虎妃年輕!”

這話倒不錯——在以美貌一決勝負的戰場上,人脈和名頭固然重要,但年輕的新鮮面孔何嘗不是最大的優勢呢?

阿鸞還不甘心,正想反唇相譏,突然苦笑起來:虎妃是清曉捧的,跟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何苦為了她和三郎置氣。

沒想到這時對方卻開了話匣子:“山鳩外號‘一斛珠’,她的身價當然沒那麽誇張。但是有這麽件事兒——一個采珠好把式存整年的錢就是為了見她一面。五年前一年采珠所得能與她相處六個時辰,四年前卻只有三個時辰,三年前還不到一個時辰,鴇兒就在一邊說風涼話了。所以那人嘆息說,如今想見已是花魁的她,怕是只能變成遊魂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