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圖 第一部分 第一篇 夜光雲(5)

所謂的妖怪,就是蝴蝶簪的白衣怪婦吧。誰知道那種東西心裏在想什麽啊!阿鸞不由得一肚子委屈——自己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麽還要被責問“做了什麽把她引出來”?

看到阿鸞垂頭喪氣的樣子,清曉好像拿他沒辦法似的長長嘆了口氣,擡手就將刀鞘上的墜子拽下來送到對方面前:“我說阿鸞啊,既然見面就是有緣,區區薄禮還請笑納!”

這桃核大小的牙形吊墜呈現出厚重的金茶色,斑斑點點沁著雲影似的紅暈;通體光滑毫無雕琢,看起來既不像琥珀又不是玳瑁,完全不知道是什麽材質。

越來越不對勁了!阿鸞警惕的讓到一邊:“這麽貴重的東西我絕不能收!”

“不要就算了!”清曉倒也爽快,他悠然的擺了擺手,“可惜我今晚還有重要的約會,有幅畫無論如何也要與知音共賞,先走一步啊!”

一聽這話阿鸞頓時松了口氣,連聲說好走好走。清曉從懷中摸出一支短笛,緩步朝內城走去,就在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幽幽的沉吟著,像是同阿鸞耳語,又像只說給自己聽:“一定還會再見的,有趣的家夥……”

丟下這自信滿滿的話語,清曉便信口吹著《鷓鴣飛》的曲子漸行漸遠。

“誰要和你再見啊……”阿鸞嘟噥著正要過橋回家,卻見清曉站立過的地方落著一卷薄紙,在微弱的夜風裏,紙頁的邊角微微翕動著,善睞的明眸驚鴻一瞥地顯露出來。他忍不住俯身攤開薄卷,窈窕的倩影翩然浮現在眼前……

這是一幅尚未裱褙的仕女圖,以淡墨描繪了一位十七八歲妙齡少女的形象,娟秀的面孔刻畫得異常細致,而衣袂則以寥寥數筆隨手勾勒。只是這一瞥,阿鸞就已徹底無法移開視線。

少年並不是沒見過美女——香川自古以來就以盛產麗人聞名,加之鹽業漕運的發達,一時間儼然是異常繁華的大都市,城中雲集著南國紅粉、北地胭脂。至於阿鸞所在的香料鋪更是以女客為主,這半個月間少年竟也碰到過幾個人間絕色。若說畫中少女的面容如何光彩照人艷冠群芳,似乎並不太確切;但是她下頜到頸項的曲線承載著無限的愛嬌與幽雅,與似乎在悲憫著什麽憂傷的眼波呼應得恰到好處。因此整幅畫面雖然沒有任何背景,但阿鸞總有種錯覺,仿佛這位少女正臨水而立,身邊簇擁著與她豐神相似的清雅白蓮——能夠帶給人無限悠遠聯想的美人,說的就是這樣的女性吧……

“沒想到……還真是個畫家呐?”阿鸞不由得嘆了口氣撿起薄卷,看來這就是那幅“無論如何也要與知音共賞”的畫兒吧。少年一邊憐惜地輕輕撣去浮塵,一邊回身去叫理應沒有走遠的清曉;就在這節骨眼上,侵衣的嫩寒令他忍不住鼻尖一癢,連打幾個噴嚏,蜂鳴似的銳響驟然掠過耳際,熙熙攘攘的人聲隨即如潮水般漫了過來……

仿佛解開魔咒一樣,絲竹聲、笑語聲、弦歌聲、車馬聲、叫賣聲,這些香川夜夜常聞的喧鬧頓時洋溢在周遭。阿鸞驚訝地發現,三三兩兩的路人竟憑空出現,在自己身邊自然而然地穿行著,這些人的身影遍布橋南橋北橋中央,絕不是剛剛才走過來的——也就是說躑躅橋上其實一直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難道從夕陽西下開始,直到此刻自己才從幻境中走出來嗎!阿鸞難以置信的四下張望著,卻哪裏也看不見清曉的身影……

“你的東西掉了哦!”有人指了指河面提醒阿鸞,他這才發現因為打噴嚏的緣故,自己竟一失手讓那幅仕女圖被風吹進了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