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回憶

“快把它噴死……”隔著門傳來登康的聲音,我開始覺得他不像是在演戲,就找了掃帚把那只在桌上的死蜘蛛弄出去,撿起噴劑放在桌上,說你快出來吧,已經收拾好了。

門慢慢被登康打開,他探出頭在屋外看了半天,我心中疑惑,開始覺得他不像在演戲逗我,而是真的怕。我說:“喂,扔出去了。”

登康這才走出來,把窗戶迅速關上,坐在椅中長籲了口氣。那根落在桌上的香煙還沒滅,登康撿起來繼續抽幾口,又著了。我坐在桌旁:“你是真怕蜘蛛?”登康沒說話,但我能看到他夾著香煙的手明顯在發抖。

我問:“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你以前施蟲降的時候,被蜘蛛咬過?”登康看了看我,吐了口氣,把香煙在桌上按滅,隨意扔到墻角。屋裏又潮又悶,我把窗戶推開一道小縫,登康臉色緊張,手動了手,似乎是想阻止我,可又沒繼續。我笑著說沒想到堂堂的馬來降頭師居然怕小小的蜘蛛。

“小小的蜘蛛?”登康看著我,“你見過蜘蛛吃人嗎?”我說蜘蛛頂多能把人毒死,還能吃人嗎。登康冷笑幾聲,又點燃了一根煙。他抽的是什麽牌子我不知道,但煙味極嗆,我估計在中國,這種劣質煙最多賣四塊錢。

登康恨恨地說:“要不是今晚雨氣沖淡了屋裏的藥味,再加上你非要開窗戶,那蜘蛛怎麽也不會爬進來。”這時我才明白,原來木屋中這股散不去的藥味是專門用來驅蟲的。

我問:“你為什麽這麽害怕蜘蛛呢?”

他吐著煙圈:“其實我並不是害怕蜘蛛,而是看到這東西就不舒服。”我忍不住笑出來,說這和害怕有什麽區別,登康沒回答,把頭靠在窗戶旁邊的木板上,眼睛閉著,不知道在想什麽。我心想像他這樣的降頭師也真不多見,在泰國這兩年多,遇到的阿贊師父和降頭師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大多是神神秘秘,性格脾氣古怪,不多言多語。更有的心狠手辣,六親不認,像鬼王就要過不少人的命。

可登康和這些阿贊都不同,他性格怪異,卻又很好溝通;他也像方剛那麽愛錢,但每次遇到令他感興趣的事(比如落降)卻比誰都大方,還能主動打折;他的黑巫術相當熟練,也能輕易讓人送命,卻極少主動去害無辜者。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問他:“同樣都是鬼王的徒弟,為什麽你的法術比皮滔和巴登都要厲害?”我早就想問這個問題,趁著現在有機會,就提了出來。

“巴登不願意給自己的親人下死降,所以鬼王教給他的法門有限。而皮滔那家夥把大量時間都花在與牌商合作接生意賺錢上,哪有時間去修法,他不死才怪。”登康嘿嘿笑著回答。

我問:“聽說鬼王收徒弟,必須要這人親手給自己的親人落個死降才可以傳授獨門的鬼王派心咒,是這樣的吧?”登康點點頭,說傳聞沒錯。我欲言又止。

登康看了看我,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沒接話,登康可不像方剛老謝這類牌商,他畢竟是降頭師,能用無形的巫術使人生病、精神錯亂甚至送命,方剛囑咐過我,絕對不要妄想能和降頭師或者黑衣阿贊交知心朋友,他們就像老虎或者皇帝,今天跟你好得像兄弟,明天就有可能取你的命。所以,我在登康打交道的時候,始終記著方剛的這句話。我不會跟登康走得太近,就算他這人性格比較有趣,但我仍然會與之保持距離,不光在生意上,也在交朋友上。

可今晚不同,登康的表情有些怪異,好像有什麽事想吐出來,卻又不太情願。我心想估計他是很想找個人說說,但我又沒繼續追問,讓他沒面子,於是我笑著說:“阿贊登康師父,我對你和鬼王的事特別感興趣,能不能講講?”

登康白了我一眼,沒理。我說:“自從你把我和方剛綁架開始算起,不到半年,我找你合作生意總有六七次,每次你的利潤都不錯,美元收得很爽吧,這點兒面子都不給?”

這話讓登康哈哈大笑,他低頭拍拍褲角上的泥土:“好吧,看在你最近跟我合作比較愉快的份上,反正也睡不著,就給你說說。”

我很高興,連忙催他快講。登康撣了撣煙灰說急什麽,問我要從哪裏開始講。我想了想:“從小開始!”登康問是從他出生開始講?我點了點頭,登康似乎不太情願,我說那就從你怎麽走上修法這條路說起,這總行吧。

“我不是山打港的人。”登康說。我嘴裏嚼著紅毛丹,靜靜地聽他講自己的往事。

登康父親是華人,早年間從海南跑到馬來西亞從事木材生意,因投資失敗,又輾轉到沙撈越的城市泗務。在這裏呆了幾年,靠開橡膠園為生,後來又認識登康的母親,一個馬來西亞女人,就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