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怪病

王宏表示很遺憾,把電話掛斷後,我腦子裏始終有十捆紮得整整齊齊的人民幣在晃來晃去,心有不甘,於是給方剛打去電話,把情況說了。沒想到這老哥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訓:“你是不是在沈陽待得太久,腦子也壞掉了?送上門的十萬塊錢都不賺?你怕累不願去是吧,好,把地址給我,我去,大不了事成之後分你點錢就是。”

我立刻表示反對,這麽肥的生意怎麽能拱手相讓?不合規矩啊。方剛很生氣:“去又嫌累,不去又不甘心,你這種人做生意居然也能賺錢,真是老天不長眼!”在方剛的連訓帶勸之下,我決定還是去跑一趟,辛苦就辛苦點兒,大不了當減肥了。最後方剛告誡我,人生地不熟,去的時候注意安全,留個心眼,多搜集物證,有不懂的一定要打電話給他。

我回電話給王宏,告訴他去看看可以,但路途遙遠,機票得他幫我訂好。王宏非常高興,連忙答應下來,雙方約定好三天後在畢節市火車站碰面。從曼谷先飛到廣州,再轉機貴陽,畢節那時還沒建機場,火車站離市區也挺遠。王宏很守時,我從火車站出來時,他的車已經在站外等我。這人又高又瘦,看上去一臉的精明,寒喧之後先開車到了市內他開的那家婚介所,隨後很痛快地給我報銷了飛機和火車票。

吃過飯後,王宏說:“田先生,咱們現在就出發吧,先到縣裏,再到鎮鄉,怎麽也得四個小時的車程,下午五點之前就能到村裏。”就這樣,我坐在副駕駛,和王宏駛車前往那個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名字的村子。從市區到縣鎮路還是比較好走,但從鄉往村就難了,我頭一次看到盤山路,左側全是山,右側真叫陡峭,坐在副駕駛的我一探頭就能看到懸崖,而且路面又窄又不平,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王宏笑著說:“不用擔心,這條路我已經開過幾百次,只要不是刹車失靈,就沒事。”他這麽一說,我更害怕了。

山一座接著一座,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座山,我心想當年修這些盤山路的人真是英雄。王宏並沒忽悠我,從鄉裏到這個村子,足足開了兩小時零十分鐘的盤山路。這座村莊就藏在這些連綿不絕的大山中。村莊處在一個山坳裏,奇怪的是,村口居然有道石門,底部有滑道,石門旁邊的山丘上蹲著一個男人,抽著煙袋,像是個放哨的。王宏按了幾下喇叭,男人朝門內下方揮了揮手,石門慢慢打開,汽車這才駛過去。

我回頭朝車外看,見兩個中年男人共同扳著石門背後的木杠,用來開關石門,等汽車駛進去之後,兩人又用力把石門關上,插好木杠。

進村後一路塵土飛揚,很多地方根本沒有路,又窄又陡,連轟幾次油門才勉強爬上爬下。偶爾能看到穿著破舊衣服的男孩女孩牽牛而過,那衣服已經不能稱之為衣服,而就是麻袋,上面全是灰土。

房子基本是磚房外面刷灰,很多墻壁上還塗著很多“忠於毛主席就是忠於……”、“土地改革好”之類的殘缺標語。整個村莊最多的顏色只有兩種,綠和灰,綠是草木,灰就是房屋了。不時看到有一些人用扁擔挑著水桶經過,王宏說:“村裏的井水不夠用,他們就只好去鄰村借水吃。鄰村人多,我們去了只能排在後面,有時候一排就是兩三個小時。”

我問:“可以晚上去取水啊!”

王宏搖搖頭:“不行,這村裏晚上任何人都不許出門。”

我很疑惑:“為什麽?難道晚上還有人攔路搶劫?”

王宏失笑道:“這村子是全縣最窮的,值錢東西只有村民肚子裏的心肝腎,哪有錢可搶?”我追問那為什麽晚上不讓出門?王宏的回答躲躲閃閃,說村裏不太幹凈,晚上有東西出來晃,碰到就不好了。

我立刻來了興趣,剛要再問什麽,透過玻璃窗看到路邊躺著一個男人,上半身赤裸,下穿一條又臟又破的褲子,不停地發出痛苦的呻吟。身上起了很多大膿泡,有的還往外流黃水,同時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臭味,就像夏天的屋裏堆了幾百只死老鼠似的。

旁邊有個女人蹲在地上,用一個瓢把小鐵桶中的水舀出來往男人身上慢慢澆著。我胃裏一陣翻騰,要不是這一年多在泰國看到過烤嬰屍、在阿贊師父家裏聞過血肉甕的味,估計當時就得吐出來。那股惡臭絕對是提神醒腦,估計三天三夜沒睡覺的人,聞了也得精神。

“這、這人怎麽了?什麽味這麽臭?”我捂著鼻子。

王宏苦笑:“這是那些怪病中的一種症狀,身上起爛瘡,怎麽治也不好,而且臭得要死,所以他只能躺在下風頭,不然全村人都得吐。”車又開了一陣,緩緩停在村裏,兩個老婆婆慢慢走過來,上下打量著我。王宏走過去和老太婆們聊天,邊聊邊指著我,用的是畢節當地土話,聽上去和四川話很接近,但也比較難懂。兩個老太太高興地朝村裏四下揮手,還高聲說著什麽,不多時,十幾名村民從各個方向圍過來,對著我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