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筒子樓裏的無頭屍體

【一、憋姑寺】

我聽過一個鬼故事叫“筒子樓裏的無頭屍體”,20世紀80年代在大街小巷裏廣為流傳,很多人都會講,版本也很多,細節不盡相同,只有故事的大體內容一致,畢竟從題目上也能看出,一定是發生在筒子樓裏,必須有具沒腦袋的屍體。

比較普遍的說法,是在某居民樓內發生了血案,案發現場那個房間裏,只有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公安人員一直沒有找到屍體,屍體就像蒸發了一樣憑空消失掉了,此後在這座筒子樓裏,開始有不尋常的怪事出現。

我覺得筒子樓裏的無頭屍體這個故事,一定有其真實的來歷,應該確實有過這樣離奇的血案,後來經過民間傳播,變得越來越離奇了,當然我沒處查證這案子出在哪裏,最後有沒有破案,我只是想借這個話題,說一段我自己經歷的事情。

我家老輩兒在南市留下一間小房,一直空著,好多年沒住過人,屋裏面很潮,墻皮都快掉光了,總共十幾平方米,始終也沒賣掉,想等到拆遷時拿點兒錢,我說的這件事,出在大面積危房拆遷改造前一年。

那一年我還在單位上班,因為路太遠,我尋思把南市的那間小房兒收拾一下,暫時先住到那,反正空著也是空著,我光棍一條,吃飯全在外面解決,下班有個地方睡覺就成。於是找幾個哥們兒幫忙,簡單收拾收拾,很快搬了進去。

這間小房兒是在一座筒子樓裏,老南市在解放前,素有“三不管兒”之稱,念出來一定要用兒化音,否則您說三不管,可沒人知道指的是哪,三不管兒顧名思義,黑不管白不管,洋人不管。

還有一說是殺人放火沒人管,逼良為娼沒人管,坑蒙拐騙沒人管,因為老南市幫派割據,互相牽制,又是個賊窩子,地面很亂,經常發生命案,其實也未必是三方不管,四方五方都有可能,正好處在外國租借地和政府管轄區之間,出了事互相推脫誰都懶得理會,總而言之是個沒王法的地界兒。1949年前為社會底層居民聚居區,住家都是最下層的勞動者和做小買賣的平頭百姓,說白了一句話就是窮人多。

別看老南市又窮又亂,但是一等一的繁華熱鬧。起先沒有南市,天津衛的商號集中在北門,從老城出了南門全是荒涼的蘆葦蕩子。庚子年八國聯軍打開海口,由天津衛打到北京,一路燒殺掠奪,北門的大小商號有許多讓聯軍焚毀了,那些破產的買賣人,收拾起僅存的家當,到南門城根底下閘口街一帶擺攤兒糊口,久而久之成了南市,到後來官面上管不到這,擺攤兒做小買賣的越聚越多,人口也密集了,所以才叫南市。

我住的那座筒子樓在老南市地區的邊緣,那座樓年頭可不短了,還是日軍侵華時蓋的營盤,一條走廊上有若幹個房間,每間屋不過二十幾平方米,結構完全一樣,總共有四層樓,我家那個房子在一樓106室。這一帶地勢低窪,趕上陰天下雨,樓道裏汙水橫流,原本的木制地板早已受潮腐朽,十多年前換成了磚頭。地面墻體開裂很多,樓內各種設施和線路老化,停電斷水那是常有的事。

當時我是這麽想,與其花錢租房,還不如用來跟狐朋狗友們吃喝,再有一個原因是我跟這的鄰居都認識,以前我爺爺奶奶就住這,小時候經常過來玩,跟周圍的鄰居都熟了,兩位老人去世之後就很少來了。等這次搬過來住,才發現物是人非,好多老鄰居都把家搬走了,或是將房子租了出去。

我這間屋是106,對門住的還認識,這人四十來歲,姓崔,外號崔大離,大離在老天津話裏當牛皮講,崔和吹的發音相近,合起來是吹牛的意思,滿嘴跑火車,特別能吹的一個人。他年輕結婚時我還吃過喜面喜糖,前些年他不務正業,跟媳婦打了離婚,老婆帶著孩子回娘家住了,只剩他老哥兒一個孤家寡人,在國營工廠上班,廠子不景氣,也不想找份別的工作,每天下了班就到處晃悠,做飯時東家借根蔥,西家借頭蒜,吃飽喝足呆膩味了,便到筒子樓底下坐著,過來認識人就拽住了東拉西扯,從美國總統侃到海河浮屍,好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真相他都清楚。

我旁邊的107租住了一個安徽女孩,二十二三歲,街坊鄰居都管她叫大秀兒,我甚至不知道她本名叫什麽,南方肯定沒有大秀兒小秀兒這樣的稱呼,這是老天津老北京才有的小名兒,可能是名字裏有個秀,到這地方也入鄉隨俗了。大秀兒手很巧,開了家裁縫鋪,帶著個十歲的弟弟叫小東,小東不上學,整天幫他姐姐看鋪子。

我只跟大秀兒和崔大離兩家比較熟,崔大離是我的老街坊,他就不必說了,大秀兒的弟弟小東常到我這來,因為我這有部PS2遊戲機,小東看見這玩意兒眼就發直,每天下午回來不進自己家,直接跑到我屋裏,不到晚上十點絕不回家睡覺,他姐姐叫他回去吃飯也不聽。大秀兒沒辦法,只好做了飯端過來,當然不好意思讓我在旁邊看著,所以我的晚飯算是解決了,以至於我現在吃安徽土菜,覺得怎麽和家鄉的味道一樣,可能是跟那時候天天吃大秀兒做的飯菜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