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頭燈籠

我突然嗅到了外邊的血腥氣,心中一驚,意識到那個女人的頭還在外邊,忙把殿門合上,正要放下門栓,猛聽“砰”的一聲,殿門被從外向裏撞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中,那女子的人頭從霧中伸進了大殿,火光映照下,我們看到女子人頭下的脖子是豬肝色,好像被剝掉了皮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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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正自心神恍惚,突然覺得有人在後邊拽我,我心中一驚,接連往後退了幾步,轉過頭一看,是田慕青將我和厚臉皮拽回了儺王殿。

田慕青急道:“你們看不出那不是人嗎?”

我和厚臉皮這時才恢復意識,想起剛才要跟著那女子的頭走進霧中,也不知道會被它引到身去處,皆是毛發豎起。

厚臉皮如臨大敵,持槍盯著殿門外,說道:“小娘們兒長得還可以啊,可怎麽只有一個頭?”

我說:“人頭下邊有脖子,脖子下邊還有什麽我可沒看到,這個上千年沒有活人的村子,出來這麽個會笑的女人頭,咱倆失了心,居然還跟著它走?”

田慕青說:“你們倆直著眼走過去,我攔也攔不住,多虧拽得你們回來。”

厚臉皮說:“我看他色眯眯地跟那女人走,怕他要耍流氓,我可是過去攔他。”

我說:“你自己口水流了一地,還有臉說我?”

厚臉皮說:“我向來把吃虧當成占便宜,不跟你矯情這個,隨你怎麽抹黑。”

田慕青道:“你們倆誰也別說誰了,定是讓鬼迷了心竅。”

我說:“不是鬼,沒準是人頭燈籠……”

厚臉皮奇道:“那女人的頭是燈籠?不是有脖子嗎?”

我說:“我以前聽瞎爺講過,有人半夜行路,走到荒山野嶺中見到美女的頭,只要跟過去就別想再回來,因為那艷若桃花的臉後面,還有別的東西,也許是有老怪用長杆挑著一顆人頭,像挑燈籠那樣,把人誘到墳窟窿裏吃掉。”

其實人頭燈籠這種傳說,我已記不清是什麽時候聽過這麽一耳朵,反正在過去那個年頭,大多數人睡得早,尤其是冬天,晝短天冷,天剛一擦黑,各家各戶就關門上床,一是天寒地凍,鉆被窩裏暖和,二是點燈熬油,油就是錢,電燈用電,電也是錢,掙錢不容易,省下一分是一分,三是吃不飽,早睡省氣力,睡著肚子裏就不曉得餓了,能省下糧食。歲數小的精神足,天黑之後睡不著,專找老頭老太太講古經,古經就是故事,擠到炕上,掐滅了燈講,什麽嚇人講什麽,尤其是那種有聲有色有名有姓的鬼故事,越嚇人越願意聽,聽完了還得問:“這是真的嗎?”

厚臉皮以前也曾聽到過類似的事,他連連點頭:“殿門外的東西肯定是人頭燈籠!”

田慕青沉吟道:“我看那女子擠眉弄眼,不像是挑在長杆上的死人頭。”

我說:“別管是什麽,那女人頭的眼神能把魂兒勾去,咱們千萬別看那個她的眼。”

我們三個人本想往村子西邊的祭祀坑走,此時卻心裏發怵,不敢走出儺王殿,然而祭祀坑周圍是古木狼林,走過去難保不會迷路,村子下邊塌毀的暗道,以及村西儺王殿前的神道,是僅有的兩條路,看壁畫中畫的,神道兩邊有很多麒麟和辟邪,就是形狀像獅子的瑞獸,頭上有角的是麒麟,無角的叫辟邪,必是用石頭雕刻成一對對的,在神道兩旁相峙而立,有的麒麟雙角,有的是獨角,其中有什麽說法,我是不大了解,以前沒有留心,但有了道旁的辟邪石獸,即使長滿了亂草泥塵覆蓋,也不難找出神道,眼前唯一的一條路,不從這走還能從哪走?

正自躊躇不前,忽聽笑聲動人,那美人的臉又在殿門外出現,仍是看不見身子。

厚臉皮不敢多看,急忙擡起土制獵槍摟火,“砰砰”連發兩槍。

槍口硝煙未散,那女子的人頭已在霧中消失,外邊再沒有一點動靜。

總共剩下四發彈藥,厚臉皮打空了槍膛,將土制獵槍拋在地上。

我把我的土槍交給他,自己握起鏟子防身,問道:“你打中它了沒有?”

厚臉皮搖頭說沒看清,但是距離這麽之近,槍彈覆蓋面積又大,神仙也難躲一縷煙。

我說:“咱們先過去瞧瞧,可別踏出儺王殿的大門。”

厚臉皮當下端起槍,壯著膽子往前挪了幾步。

我讓田慕青留在那別動,點起一支火把跟過去,站在殿門處往外看,地上沒有血跡,外邊大霧彌漫,死氣沉沉的什麽也看不到。

我突然發覺頭頂有響動,擡頭一看,只見那女人的頭在殿門上方,臉朝下看著我們,這殿門極高,它脖子再長,也伸不到那個地方。

我和厚臉皮駭異之余,跟那女人對望了一眼,只見媚眼如絲,頓覺心神大亂,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