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塵埃落定(5)

我的咽喉處激烈地收縮,眉頭緊皺,鬢角的汗已經溢出。

“怎麽不上去?”大森林催促我。

“我……”我退了一步,縮腳下來,回身對他說,“我可以等會兒再上去嗎?”

“怎麽了?” 他伸出一只大手,撫在我的額頭上,“你不舒服?臉色很不好。”

我咬咬嘴唇,該怎麽跟他說?他的手迅速地拿開,面無表情。

那雙大手,曾經為我包在耳上阻隔雷電轟鳴的大手,而今已經不帶任何溫度和感情。我心裏有股寒冷的溪流在摧襲,仿佛臘月裏的霜凍。

“沒有,我沒有不舒服。我……”

我怔住,瞳孔突然睜大——她就站在大森林的肩膀後面,頭顱像機械一樣僵硬地轉彎,發出“咯咯”的聲音。那聲音微弱,卻令我毛骨悚然。一雙幽怨的眼睛不論頭顱怎麽轉動都在死死地盯著我,這壓抑令人窒息。我只覺得頭頂的寒氣沖出了百匯穴,兩條腿像棉花一樣軟,無力地癱倒下去……

醒來時,眼前出現的是純粹黑幕上的燦爛繁星,就像我小時候躺在垛草堆上看到的星辰一樣,感覺那麽遙遠,那麽寂寥的美麗。

“你醒了?”

一個溫厚磁性的男低音。

我仰視的角度中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大森林,這個時候沒有固執和冷漠,眼底溫柔,關懷流露。

“你貧血?”他遞個瓶子給我,“把這個喝了。”

“什麽東西?”那裏面有金黃色半透明的液體。

“葡萄糖。喝吧!可以幫你增強體力,要是脫水的話就不好辦了。”

這是難得的融洽,我們之間沒有隔閡的陌生,他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大森林,體貼細微的照顧,讓女孩兒心動。

可是我覺得,無形之中,有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我。我移動,她也移動。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

雲南河口。

這裏與越南老街市、谷柳市隔河相望,遠比我想象的繁華,小商品雲集,批發商人相互簇擁,熱鬧非凡。

“怎麽到處都是戴鬥笠挑扁擔的女人?”黃昏時我站在街角眺望。

大森林戴著壓低的鴨舌帽,寬大的墨鏡幾乎罩住了半邊臉。他也避諱別人看到他的臉:“這裏的風俗,女人要比男人辛苦得多,你沒看見嗎,幹活的、挑扁擔的、做買賣開店鋪的都是女人,男人只是蹺著二郎腿坐在陰涼處喝茶、打麻將或是搓牌。”他意味深長地說一句,“若是明陽真的在這裏,倒是不會吃什麽苦。所有的活都被女人搶著幹完了。”

此時我們正坐在茶館裏,南方茶鋪多。大森林的眼睛始終盯著過往的行人。

“我們在這裏等什麽?能找到他嗎?”

“我托人打聽過,有人在這裏看見過他,但不確定是不是真正的明陽。”

“那你把我找來就能確定了嗎?”我賭氣,“還不如找到人你直接拉回去做DNA檢測。”

“你忘了嗎,明陽和你一樣鬼眼通靈,他在一片陌生的環境中,總會有人發現他的與眾不同。”他指著我的眼睛說。

那倒是!最好的辨別就是一雙鬼眼。

我喝了一口茶,和他一起盯著路口,人來人往,繁雜一片。但是像明陽那樣陽光帥氣的男孩兒,應該是鶴立雞群的,他若真的出現在這群皮膚黝黑的勞動人民之中,我肯定能一眼認出來。

注意力在外面,忽然覺得我的褲腳好像有比風更勁的東西在撥動。低頭一看,驚得我把茶水灑了一地。

“怎麽了?”大森林轉過頭來問我。

一個男孩兒,大概七八歲的樣子,穿得破破爛爛,凸起的眼睛大得嚇人,眼白比眼黑要多。他淌著鼻涕可憐巴巴地說:“姐姐我餓啊!”

“大森林,這兒有個乞討的孩子,很可憐哪!”我對他指指腳下。

他詫異地看著我:“你腳下有東西嗎?”說罷他站起來又圍著我轉一圈,“我怎麽沒看到?”

我一怔!莫不是又見鬼了?

再低頭看那可憐的孩子,他正縮在桌子下面,不敢露頭,似乎是害怕所剩的陽光。夕陽的余暉還灑在身上,我已覺察不出溫暖,這麽個小鬼雖不能說令人膽戰心寒,但是後怕緊跟而來。我已到了國之邊境,鬼魅依然相隨,似乎遁跡天涯也不可能甩得掉。那,那小芫,應該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