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七年未決(1)

七年未決

旅途勞累,蘋果趴在大吉普肩膀上昏昏欲睡。道路兩旁昏黃的路燈在吭哧作響的汽車的玻璃上留下忽閃忽閃的光暈。我還沒有睡,夜裏的一絲涼風讓我清醒起來,就托著下巴望著窗戶外面黑糊糊的景發呆。

忽然,我發現玻璃窗上印著一個人影,像是要從外面跨進車裏來。我高聲喊司機停車,路上有人。

車子戛然而止。

售票員跳下車去看了一圈,上來後滿腹牢騷:“你看花眼了吧,哪兒有人?一個鬼影兒都沒瞧見。”

沒人?

推開窗戶看看,後面的確沒有人影,黑漆漆的,空曠安靜。視野裏除了一條土路,就是茂盛的野草。

“開車,開車!這不是耽誤事嗎,有啥好看的,沒人搭車。走嘍!”售票員沖司機吆喝一嗓子。

車門關上,車子又在有規律的吭哧聲中前行。

我把車窗關上,坐定舒了口氣,可能是我眼花了。把身子往車座後靠一靠,也想打個盹,睡一覺天就快亮了。長途客車像老黃牛一樣行走,我們都睡得迷迷糊糊。我在半合的眼簾縫隙中似乎看見了玻璃窗外有影子在動,心裏猛地驚了一下。睜開眼一看,玻璃上映著一個年輕的男子。他的年紀估摸有二十左右,頭頂黑發濃密,面色蒼白,水洗發白的襯衫,藍色牛仔褲,平常的學生打扮。但是那張臉看不清楚,似乎是車子顛簸的緣故,玻璃上的虛影越來越模糊,晃著晃著便不見了……

我驚詫地從座位上蹦起,把身邊的一個女人驚醒了。這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面相樸素,穿著米黃色短袖褂子,黑色休閑褲,除了手裏緊抓著不放的一個提包,沒有別的特征。我和她對視一眼,有點尷尬地笑笑,繼續打盹。

車子突然劇烈地顛簸了一下,我旁邊的女人“嗖”的跳了起來,口中大喊:“別走!抓壞人啊!”她的手習慣性地向旁邊亂抓,抓住了我的袖子,撕扯得厲害。我被她聲嘶力竭的喊聲驚起一身雞皮疙瘩:莫非這女人精神有問題?

她醒來時我的衣袖已經被揪扯成了麻花,周圍的幾個人也醒了一片:

“嘛事兒?嚇我一跳,還以為見賊了呢!”

“嗨!小心點沒錯,弄不好這車上還真有小偷呢!”

“管好你自己吧!我看那位女同胞是做了噩夢了……”

幾聲嘈雜之後,又安靜了下來。

我扭頭看看,蘋果和大吉普還睡得正香,看來是累壞了。

“對不起呀,小姑娘!沒留神,扯著你了,看看,真不好意思,把你扯得可夠戧,你沒事吧?”女人對我抱歉,沒有惡意。

“沒事,你做噩夢了,又不是故意的。我回去自己洗洗就伸展了。”我沖她微笑。

女人雙手顫抖著,從小包裏掏出幾顆藥丸,填進嘴裏。我遞水瓶給她:“吃藥嗎?就水順一下吧,幹咽多難受啊。”

“謝謝你!”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我的水瓶。

“我不是壞人,這是我自己喝的水。你看,這是我的學生證。”我把證件掏給她看,讓她寬心。

女人的額頭鬢角都在冒汗,沖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口大口地喝起水來。

“你吃"白雲山",有心臟病嗎?”我看著她手裏小小的白色藥丸問她。

“以前沒有,我家出了事以後就有了,心肌梗塞。”她看起來還是挺難受,左手一直捂著胸口,“我仰一會兒就好了,胸悶。”

“那可要注意了,這不是小毛病,再做噩夢,就更不好了。”

“沒辦法的事,這噩夢天天做,做了七年了……”她臉色漸漸舒緩點兒,卻還是蒼白得沒有顏色。

“七年?”我左手接過水瓶,她右手拿著我的學生證看。

“你……跟我弟弟一個學校,他是物理系的。”她的手抖得厲害。

“你弟弟?”

“對,我唯一的弟弟。他要是活著,現在該成家了……他走的時候,才二十一,”她在我臉上搜尋著什麽,“真年輕啊!就像你這麽鮮嫩嫩的生命,說沒就沒了。”

我一知半解:“你弟弟……生病……沒了?”

“不是,不是生病……是被人害死的。”她眉頭緊鎖,難受得厲害。

“你別說話了,看你這麽難受,胸口又悶了吧?”

“唉!難受啊!我做了七年的噩夢了……七年,每天晚上的夢裏,我都夢見弟弟渾身血淋淋地站在我床頭。他怨我,不用說話我都知道,他心裏那個聲音在喊:姐啊!你還不給我報仇啊?我等得苦啊!我死得不甘呢!可是七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有找著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