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滴血的棗樹(7)

忽閃一下,我好像看見林子裏飄過一個人影。再看,好像是個白衣白發的老翁。嚇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動。他也立著不動。我提著嗓子小聲問:“是誰家的大爺來上墳嗎?”村子裏的舊俗也有人半夜上墳的,為的是和先人說說話,據說那時候能把魂叫來。老年喪偶的來訴訴情,後生晚輩們來求保佑。

那白衣老翁沒有應我。我大著膽子再往前去點兒,逐漸看清了,那是墳頭挑的一塊兒白布幡,在風中被刮得呼啦呼啦的。再往前,看得更清楚了,是個破爛的蚊帳,爛窟窿的地方打老遠看,就好像是個老頭的眉眼。

我找了根直溜兒的槐樹枝,向前探步。林子裏冷不丁發出的聲響驚得我心跳加速、緊鑼猛敲。

是只烏鴉。我拍拍胸口。

再往前走,我眼角的余光突然發現不遠處有個東西在盯著我看。那東西有眼睛,眼皮還會眨巴,眼皮張開的時候有異樣的光澤。

那是個什麽?

心裏撲騰撲騰亂跳!手心噌噌冒汗。

“大黑!”我試探著沖對面喊了一嗓子。

“嗷!”一聲。

它哼哼著跑了過來,腳下的肉墊壓斷了樹枝,發出“喀吧”的聲響。

“還真是你,嚇死我了!”我掂著木棍子忽悠它,“走,回家!”

轉身的瞬間,似乎看見遠處有火光。

山上有人!

我蹲下來,按住大黑的頭,它匍匐。

那火光忽閃一下又不見了。四周靜邃。我拍拍大黑:“走吧!可能是我眼花了。”

走著走著,大黑突然像彈簧一樣猛躥出去,咆哮不止。

“什麽人?”

“大黑!快撒手!別咬,撒開!”有人大喝。

傳來的聲音很熟。

我小跑沖下去:“大伯?您怎麽在這?”

暗處有兩個身影,一個佝著背,中等身高,體格壯實。我知道,那是大伯。他身邊還有個人,正是大黑撲咬的對象,陌生人。這人骨瘦伶仃,仿佛風一吹就要倒。

“哪來的狗,我踢死你!”瘦子猛喝。

我驚倏招大黑回來。我摸黑捋順它的鬃毛,它的脖子下面有黏稠的東西——血?我一愣。這瘦子的腳上帶著刀子?

“若惜?”大伯問,“你咋在這兒?”

“我先問你的。”

“我是你伯,咋說話呢?”

“狗跑了,我出來找它。”它偎在我腳邊,發出嗚咽的聲音,看來很疼。

“哦!”大伯籲了口氣,“那找著了,趕緊回家去吧!”

“他傷了咱家的狗。”我一只手指著瘦子,不願意讓他走。

“傷就傷吧!不就是一條狗嘛!”大伯說,“回頭給包包就行了。黑燈瞎火的,它撲上來就咬,人家也是防身,還以為是個狼呢!”

“他防身?”我不信地瞪著陰暗處的陌生面孔,“這山上早二十年就沒狼打了,他一個外鄉人,大半夜地跑咱家置墳冢的西山上來幹啥?”

“看你這孩子,這西山這麽大,又不是咱一家的墳塋,咋這麽說話呢?快回家去吧!大人的事你少摻和。”大伯伸出一只手,把我撥到一邊,拉著那外鄉人從我身旁走過。

這裏面有詐!

難道住在奶奶隔壁西屋的人就是剛才那家夥?

我不甘心,半道折回,摸黑上了山。大黑的脖子還在黏糊糊地淌血,嘴裏發出小聲地哼嘰,像個沒斷奶的嬰孩兒。我把襯衣裏面的背心脫下來,纏在狗脖子上,拍拍它的頭:“別叫了。山裏的狗都有一半的魂兒和人的黏在一起,受點傷死不了。風把口子吹幹就不會淌血了,回去我給你包紮,現在你先幫我找到他們。”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個噓,“但是別驚了他們。”

大黑像是聽懂了,悶著頭往山上嗅去。我在後面跟著,不久就發現半山腰上有一處窯洞裏發出了火光,光影還被風吹得忽閃忽閃。

大伯和那瘦子進窯洞了?

我再探前已挪不動步子,大黑正死命地拽我的褲腳。

“你咬我幹什麽?”我伸手撥它。

剛起身,它又咬上來。

“你不樂意我進去看,是嗎?”我問它。

大黑嗚咽一聲,縮著頭蹭我的腳跟。都說狗通人性,看來它是感覺到了什麽。但是我幾乎可以確定,這窯洞裏一定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走吧!等天亮了再來。”我拍拍它的頭,轉下山去。〖L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