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西山冢(4)

我回頭,什麽也沒有。

再轉頭,門“吱呀呀”地慢慢關上了,屋子裏一片死寂。

“誰?”我的氣場大亂,呼吸急促,心臟劇烈震蕩。

大黑突然發狂了一樣暴躁地狂跳起來,一邊跳一邊狂哮。“噓!安靜!”我命令道,強制地按下它的頭。

“誰在屋裏?”我沖著黑漆漆的灶台後面悶聲問一句。

萬籟俱寂,太靜了,讓人很不自在。

自己嚇自己!自我安慰一番,輕輕踢了大黑一腳,“咱們把門打開吧!屋裏太暗,還沒到掌燈的時候。”

大黑懂事地悶著頭向前走。門剛開一個口子,它便一貓身躥了出去。再想把門打開大點兒的時候,門板又重重地關上了。很奇異的感覺,有股力量與我相反。門板嚴絲合縫,空蕩蕩的屋裏只剩下我,還是安靜得出奇。

我摸到火柴打著洋火,支上一盞小小的酒精燈。忽然發現,屋子裏還有一個人。一個穿白色襯衣、齊耳短發的中年女人,不漂亮,但是很溫柔,眼睛一笑成了彎月,只是脊背有點駝了。她正站在灶台後面掀鍋蓋,陣陣撲著熱氣的白霧從鍋裏騰上來,撲在她的面頰上,面色似乎瞬間紅潤了很多。

我剛想問她是誰,她已經擡起頭沖我這方向大喊一聲:“梅雪、東子、良嫡,快來嘍!你們最喜歡吃的八寶粥好了……”

門“吱”的一聲開了,跑進來三個孩子,紛紛從我身邊擦過。最大的女孩兒大概十歲左右,稍小一點的大概七八歲,最小的不過兩歲多,跑動的步子還不穩當,搖搖晃晃。中年女人笑著假嗔一聲:“梅雪你做大姐的,怎麽不看著弟弟呀?”

被喚作梅雪的女孩兒折過來,一把抱起弟弟,走過去把他放在灶台上。小男孩兒趴在鍋沿邊往裏看,說著口齒不清的話:“娘,良嫡餓。”

“就好就好。”女人怕小孩掉進鍋裏,趕緊夾住抱在胳肢窩下面,一邊用大勺舀鍋裏的粥喝,一邊說,“中了,中了……”

家裏什麽時候來了這麽多客人?聽口音是外鄉的……

正詫異時,我手中的酒精燈突然滅了。一陣陰風呼啦呼啦地刮,四周又恢復了一片寂靜,黑暗中的寂靜。

方才的一切影像都消失了。

奇怪!

門還在緊閉著,沒有一絲光亮透進來。我正要去開,卻“當啷”一聲被撞個正著。

蘋果正推門進來:“喲!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門後面。”

我有點恍惚,一時間適應不了外面明亮的光線。再回頭看,灶台前後都是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人。背後有涼颼颼的陰風在吹,後脖頸變得又涼又硬……

“大吉普叫你過去呢!”蘋果說,“我們不會用你家院子裏的那口井,他壓了半天也沒見有水出來。怎麽弄的?”

“哦!”我跟著她出去,“忘了跟你們說了……”

後院正中間,大吉普正在使了蠻勁地壓水,滿頭大汗卻沒見成效。他沖著我大喊:“這東西怎麽玩兒的?快來幫幫忙。”

“好玩嗎?”我問他,“我看你可是意猶未盡呀!這是山裏人吃飯的家夥,跟城裏的自來水管不一樣。喏!像我這樣……”我從缸裏舀半瓢水出來澆進壓水的槽眼裏,同時壓動鐵杆,有兩聲拔氣門芯一樣的聲音,漸漸地槽裏引上了水,再壓杆,地下泉水就像潺潺的細流一樣不斷湧上來。

“真好玩!”蘋果沖上來搶鐵杆,“我來我來,這麽好玩的東西怎麽能錯過。”

我沒跟他們湊熱鬧,回廚房去做飯。忽然胳膊上起了很多細密的小疙瘩,渾身打了個哆嗦。心神不寧地擡頭望天,天邊大塊大塊的黑雲席卷而來,刹那便堵住了風眼一樣。院子裏的槐樹葉子迅速地打了卷地往下落,它們似乎也在瑟瑟發抖。我心裏有種不祥的感覺,耳朵似乎聾了一般再聽不到風聲。

再回到廚房,一切正常。被煙熏黑的灶台,鍋是冷的,壓根沒有熱氣冒出來。現在已是秋時下午兩點左右,這個時刻是鄉下最安靜的時候,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我支起灶火,搬了把小馬紮等水燒開。曾經,我也是這樣坐在灶火前為海哥哥他們做飯的,門被推開,他笑盈盈地走進來對我說早上要上課。我從他逆著陽光的身影上看到了預示的兇兆,他脖子上被穿了雞蛋大小的圓孔,有縷淡金色的陽光從那個孔裏射出來。馬紮翻了,我嚇得坐在地上。我預見了他的死亡,可是在他奔向死神懷抱的時候卻沒能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