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趣的師徒

來人走的雖然是後門,但是並不猥瑣,也沒有藏頭露尾的,而是中氣十足地報上了名號,看這模樣倒也不像是過來找我父母麻煩的家夥,我心中一思量,便有計較,不過倒也沒有立即起身,而是深呼了一口氣,雙手畫了一個圓形,將集中在丹田之中的勁氣散於全身,然後緩緩地站起身子來。

慢步朝著屋子的後院走去,推開房門,我朗聲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不知是哪位朋友,不告而來?”

說話間,我瞧見後院站著兩個人,高個兒的是個老頭子,一身短打,用粗藍布包著腦門,花白的胡子,眼神渾濁,身上有著老養蠱人特有的毒蟲味兒,旁邊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一身碎花襖子,看著好像是自己縫的,兩個油光水亮的小辮子,十足的村姑野妞兒。

他們兩個從後院翻墻過來,本來是滿腔的熱血,而此刻卻連腳都不敢邁一步,因為我繪在墻頭的“鎮宅神符”已經開始發揮功效,一股帶著我生命印記的氣機牢牢鎖定住了他們,身處其中,仿佛一座沉重的高山壓在胸膛,連換氣都是一種奢望;與此同時,在他們腳下的好幾塊青磚之下,傳來一陣陣沙沙的響聲,這種聲音仿佛是蟲子在玻璃板上爬動,那種讓人渾身發寒的感覺直接將他們給鎮住了,根本就動彈不得。

我緩步踱到了他們面前來,摸了摸鼻子,說兩位深夜來訪,擾人清夢,到底有啥子事?

這兩個人從我見到他們起,就一直都在渾身顫抖,心靈被莫名的恐懼給緊緊攥住,然而終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那個野氣十足的小妞看見面前這個男子也就倆眼睛一鼻子,普普通通的男青年,於是強忍著巨大的恐懼,顫聲說道:“我們是三十六峒黑苗寨大蠱王傳人,這是我師父,人稱遵義黑蠱王,我是我師父的關門弟子,叫做遵義妖蛾……”

她擡頭挺胸,正想一步踏前,擺一個威風凜凜的造型來,卻給自家師父一把攔住,驚愕地回過頭去,那遵義黑蠱王一張老臉笑成了野菊花,討好一般的嘿然笑道:“您就是苗疆蠱王陸左吧?我們師徒兩個聽說了您的威名,特地過來一瞻風采的,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失禮了,失禮了……”

他這邊說得氣氛祥和,然而旁邊的女徒弟卻有點兒搞不清情況,弱弱地說道:“師父,你不是說這個家夥年紀輕輕就敢號稱‘苗疆蠱王’,想以蠱會友,用咱們養的妖蛾蠱來會會他的麽……”

女徒弟的話音不大,但是足以將黑蠱王的謊話直接戳破,我似笑非笑地看著這老頭兒,那老頭被氣得猛咳嗽,前面幾下仿佛要背過氣了一般,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了精神,在自家女徒弟期冀的目光中強作精神,這才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榮耀來,也忘記了此時此刻的壓力,擡起頭來,摸了摸胡子,作了高人風範,說不錯,陸左小友,我也是聽江湖傳聞,想要瞧一瞧你這苗疆蠱王的本事,所以特地前來一會的。

我皺著眉頭想了一下,氣氛便顯得有些沉默,而這死一樣的沉默帶給我的是思考,帶給這兩位不速之客卻是如山巒一般的壓力,那個女徒弟到底是年幼,不如自家師父沉得住氣,手一展,一只手掌大的蛾子便從她的懷裏爬了出來。

這蛾子渾身灰撲撲的,翅膀、身體及附肢上滿生鱗片,細密而復雜,有著奇異的圖形,而上顎退化,口器是由下顎形成一個虹吸狀的口吻,纖細的節肢泛著金屬的顏色,重要的是它特別大,而且當毛絨絨的翅膀合攏之後,居然呈現出一張人的臉孔來。

而且這張臉在絨毛和鱗片的構造下呈現出一張詭異的笑容,顯得十分的妖異。

“妖蛾蠱?”我摸了摸下巴,皺著眉頭說道:“你們兩個是大婁山黑苗寨子的人吧?”我熟讀《鎮壓山巒十二法門》,洛十八曾經在雜談中說起過此蠱,說是此蠱乃采用無數蛾子秘法炮制而成,用於幻境編造最是不錯,倘若能夠養好,效用說不得能夠追得上世間最奇異的十香蟲。

那老頭兒聽我這般說起,頗為自得,撫摸著胡須說不錯,你有聽說過我麽?

我聳聳肩膀,感覺十分無聊,打著哈欠往回走,說你們找錯人了,這裏沒有什麽苗疆蠱王,這哪個龜孫子編的名號?二十年前的武俠小說看多了吧,天不晚了,我也不留二位,大家都回家,洗洗睡吧。我這般說著話兒,心中卻是一陣郁悶,這外號的水平怎麽聽著都那麽別扭,也招仇恨,跟“疤臉怪客”一個鳥樣,也不知道是誰在以訛傳訛。

然而我這邊表現得如此友善,倒是讓人誤以為我在怯場了,我的鼻尖微微一動,卻感覺到有一些極細微的毛絨順著呼吸進入我的身體,接著一種強烈的迷醉和輕柔的刺激感彌漫全身,而我的腦海裏,突然想起了一聲又一聲輕柔地女聲來:“放輕松,你的身子在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