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震靈殿中

我們此番前來,並沒有就身份問題做過遮掩,所以這三個青年道人在與大師兄的談話間,還不時扭頭來瞧我們,不過介於大師兄的威嚴,也不敢多問,只是小心地引著路,我也正在奇怪,這符鈞之名我也的確聽人提及過,說是茅山三傑,除了我身邊這兩位,他也名列其中。

既然與大師兄、雜毛小道並列其位,那麽想來年紀並不算大,反觀這三個道人,年紀大的,比我還年長幾歲,面相年輕一些的,也幾乎與我同齡,徒弟這麽年輕,難道符鈞並不是什麽青年,而是一個中年阿伯,比大師兄還要年長一些?

心中雖然有些疑問,但是在人家的地頭,我也不敢多嘴,只是跟著雜毛小道身後低著頭行走,順著直路來到了中間一塊鏡湖前,然後折轉登山,行了百級花崗巖台階,面前出現了一處修築於山腰間的行院。這行院主體是一處中等規模的大殿,旁邊則是道士生活起居的院落,它修建於半山腰,一部分開鑿進山裏,而另一部分則懸空而立,下面用又長又粗的木頭支撐,跟我們老家的吊腳樓,還頗有一些相似之處。

行院正門處豎立著一處漢白玉質的牌坊,上面大書“震靈殿”三個大字,左右皆有對聯,筆力深刻雄厚,盡顯中正渾圓之法,並不比我所見過的名家輸幾分。

在台階盡頭,牌坊之下,長身而踞著一名青衫道人,長得又黑又挫,有些胡子,但也形不成飄逸的美髯,稀稀疏疏,像極了我以前在工地當鋼筋工時一起搬磚的工友,也好似那王寶強披上了道袍,觀其年紀倒也剛剛而立,那三個青年道人見到他,躬身上前,齊聲說師父好,人帶到了。

這顛覆形象的青衫道人並不理會自家徒弟的稟報,而是快步走下台階來,與大師兄問好。

他也是叫大師兄,解釋說他剛剛在做早課,得知我們進山的消息,不敢欺瞞祖師,於是這邊做著早課,那邊則叫徒弟們前去迎接我們,多有怠慢,還望見諒。

大師兄頗有領袖風範的一揮手,說唉,小符,隔久不見,你這人倒是學得了些繁文縟節,讓人好不自在,行行行,收起來吧,看看這回誰來了。

雜毛小道從大師兄身後閃身出來,拱手說道符師兄,好久不見……

確實有好久不見了,一別近十年,雜毛小道近鄉情怯,見到故人,更是一句話沒有說出口,便語氣凝滯,情感泛濫而溢,那工友兄弟一般模樣的道人正是我之前所猜度的掌燈弟子符鈞,他根本不與雜毛小道見禮,而是沖上前來,一把將雜毛小道緊緊抱住,手指走陷入了他的衣服裏面去,眼眶頓時就紅了,情緒激動地說道:“我剛才跑出來,在上面就見到你了,小明,我們師兄弟二人,還真的是有多年未見了……”

他說著說著,頗為哽咽,眼角閃著淚花,雜毛小道沒想到符鈞會這般激動,有些應付不及,不過很快便緩過神來,回抱過去,說符師兄,是有很久了,自從那一次黃山歸來,我被師父逐出門墻之後,江湖輾轉多久,這時間便有多久了。

這樣一對男人在牌坊下方的台階前緊緊相擁,難免有些基情四射,不過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這話淒涼和離別之傷的場景,我們倒也沒有人不識相地出來調侃,只是符鈞的幾個弟子看到,不由覺得奇怪,感覺自家師父此刻的表現,與平日頗為迥異。

寒暄結束,兩人依依不舍地離開對方的懷抱,符鈞拍了拍雜毛小道的肩膀,說小明,十年前師父做出的決定自有因果,你不要怪他,這十年來,你在外面漂泊浪蕩,所獲得的東西並不比我們在這山門內閉門造車所得的少,萬事皆有因;而之前師父曾經有音訊傳來,讓你在他百年誕辰之日回歸,重入門墻,這對你也是一種認可,所以千萬不要抱有怨念。

雜毛小道拱手,說師父能夠開恩收我回來,我已是感激涕零了,哪裏會有怨念?

這符鈞是茅山宗掌教陶晉鴻閉死關之前親自選定的掌燈弟子,與陶晉鴻相關的訊息傳遞,都是由他發出,而正因為如此,使得他在宗門內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攀升,幾乎是相當於電視裏面欽差的角色,所以大師兄此番回門,由他接待也屬正常,無人敢講。“如此最好。”符鈞點頭,然後引著我們來到行院的偏殿處落座喝茶,茶是好茶,茅山雲霧峰上的千年老茶樹,一年只結五十斤,經過道家特制養生茶的手藝焙制,一口熱茶抿下,連我這個不懂茶品、囫圇吞棗的家夥也覺得滿頰生香,香津四溢,忍不住都要將舌頭吞下去。

好茶,好茶!我感覺這些年來喝過的茶湯跟茅山宗喝的這第一口茶相比,簡直就是刷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