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媽,我回來了

雖然之前和小喇嘛江白等白居寺的主事人商議好五月回暖的時候,一起參與打撈天湖中那沉於滅法時代的遺跡,特別是那一尊罕見的銅佛像,不過大師兄這消息一傳過來,我們的心就不由得信馬由韁,奔放起來,只想著趕緊出了藏區,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

藏區雖好,但是比起我思念已久的親人和朋友,那又變得不是那麽有吸引力了。

畢竟,我們都是活在這塵世中的俗人,終究還是逃離不過這滾滾紅塵。

離打撈約期還有二十來天,我們犯了愁,雜毛小道問我的意見,我想了一想,說我們從去年12月初開始逃亡,到現在,半年時間都過去了,我在家裏面的老爹老娘,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我甚至連他們在黔陽,還是在晉平都不知曉,往日還不覺得,此番想來,思念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將我給淹沒。

我把我的真實意圖告知了雜毛小道,他嘆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我驟然想起來,我面前的這個好兄弟,聽得那鐵齒神算劉的話語,為了怕給家裏面的親人惹禍,七八年未曾歸家,好像連電話都不敢打。

我這與家人失去聯系小半年,都已經急得魂牽夢縈,真不知道雜毛小道是怎麽熬過來的——難不成,這就是他流連花叢的真正原因?

試圖用身體上面的快感,來消除精神上面的痛苦,這個法子,貌似和吸毒一般,用處真心不大。

我們當天中午就做了決定,準備近日離開藏區,於是辭別了一直對我們照顧有加的南卡嘉措,去了佛塔,跟兩個朵朵和虎皮貓大人說明緣由。

對於這個決定,小妖朵朵和虎皮貓大人都表示十二分的贊同。

這兩個,一個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平淡的生活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慢性毒藥;至於虎皮貓大人,它倒是淡泊灑脫得多,只可惜大人嘴刁,那泡過的龍井茶葉和原味恰恰瓜子,藏區哪裏有供應?

酥油茶喝多了,大人的脾氣尤為暴躁,惹火了,連那鬼妖婆婆也敢罵。

我們平日裏敬它及時救場,功勞卓著,也就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可是鬼妖婆婆哪裏惹得?結果好是一番爭執,這兩個老家夥都是人中龍鳳,成精的人物,一番鬥爭,簡直就是讓我們都驚呆了。

那手法極為不堪,為了維護兩者高人的形象,故而省略,不做描述。

相比這前兩者,朵朵倒是真的舍不得自家的幹娘,問我們能不能留下來,陪伴鬼妖婆婆呢?

我點頭同意,說你若是想留下來,自可以留,我們辦完事情,再來看你便是。

然而朵朵又糾結了,她小小的腦袋瓜兒,雖然經過了鬼妖婆婆的醍醐灌頂,開啟智慧,但是這大部分都限於修行方面的進步,思維上,還是一個小孩子而已,於是愁眉苦臉地糾結著。

當天晚上我們在佛塔過的夜,鬼妖婆婆對朵朵的功課,要求得特別多,小蘿莉直呼頭疼,不過卻也不含糊,雙腿盤坐,懸空而立,默默地對月華吞吐氣息。

鬼妖婆婆找到我們,說準備離開這裏麽?我點頭說是,我們在外面的事情,風聲差不多已經過去,是到了要給自己翻案的時機了;而且這大半年來,我們一直處於逃亡和被追殺的旅途中,連家鄉的親人,都沒有半點聯系,此刻既然事情已了,那麽就不由得歸心似箭……

鬼妖婆婆點頭,表示理解,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她早就預料道有這麽一天,不過真正到來,終究是有些不舍——她這兒,冷清了好多年了,這段日子裏,倒是最熱鬧的時間。

她生性喜靜,一心禮佛,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卻十分享受這種氣氛,突然間沒有了,心裏面不由惆悵得很。

我安慰她,說如果舍不得朵朵,就把這小丫頭留在此處,讓她好生調教便是。

我說的這話有些語氣不穩,鬼妖婆婆也聽出來了,說算了,我知道的東西,朵朵已經差不離知曉,所差的,也就是時間,和那一點點機緣而已了;而且,你身上還有朵朵需要的氣息,這種氣息是你吃進肚中的那人參果,你們所有人都可能不知道,但是身為鬼妖,卻能夠明了這一種氣息,如同磁場,離你越近,越能夠被普度到,所以,朵朵跟著你,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我沒有多說話了,只是拉著鬼妖婆婆如同鳥爪的枯手,無盡地感激,說有時間,一定常來看她。

當天夜裏,鬼妖婆婆又去找了正在練功的朵朵,兩個人嘰嘰咕咕大半夜,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次日清晨,我們出發,朵朵果然還是抓著槐木牌,緊緊跟隨著我,淚眼婆娑地跟鬼妖婆婆告別。

在離別的那一刻,這個厲害之極的神秘婆婆,不再是一位稀罕的鬼妖大拿,而就像孩子即將遠行的普通老人,眼睛裏有著閃爍的淚光,不斷地揮手,直到我們走過了山口,還看到佛塔前方的坪子前,有一個佝僂而瘦小的身影,在朝我們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