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心魔逆轉,迷夢撫琴

織田信玄這個日本老神官,雖然並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家夥,但還是有一些真本事的,不然也不會被加藤一夫派過來,隨行保護他們加藤家唯一的嫡系傳人。

我雖然已經覺察到了那陽毒,正在瘋狂地侵襲自己的身體,但是因為身處局中,仍然還在保留得有最後一絲幻想,想著我不會死去,我或許還有能力救出雜毛小道。

然而織田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卻毫不留情地將我的病情,給直接點出來了——活不過元宵。

那麽也就是說,我只有不到兩個多星期的性命了。

而此刻的我,傷痕累累,根本就行不得氣,如同一個廢人,我拿什麽去拯救雜毛小道呢?

想來,茅同真他們也正是因為預料到了這一點,並沒有增強搜索力度,找人四處布點偵查,而是靜靜等待著我的死訊。

因為在他們的眼中,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當天晚餐時,我並沒有吃多少,即使是加藤亞也特意叫來的雲南米線,我也只是吃了幾口,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我從來沒有像那天一般絕望,感覺自己所有的依靠,都沒有了。

我無論如何,都用不上勁,使不上力,感覺無所不在的壓力,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讓我崩潰。

陷入絕望之後的我,思想開始天馬行空起來。

我甚至會想到,要不要利用金蠶蠱,制造大片的瘟疫,然後以這些患者為要挾,讓茅同真給我治傷,並且將我和雜毛小道給放了?

這種極端的想法一出現,我的心就開始飄飄然起來。

是啊,我是一個真正的蠱師,像我這樣的人,為什麽要去跟那些頂級門派的宿老,去比較身手和法器呢?我最擅長的領域,不就是蠱毒麽?他們這些頂級大拿有防蠱秘法,但是平民百姓,卻沒有啊?如果我用這些人的生命作威脅,茅同真會不會妥協呢?

草草吃完晚餐,我返回房間,一個人坐在窗前仔細地想。

一開始,我的心情就極端暴戾,心底裏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呐喊:為何要忍耐,為何要退讓,為何要讓自己,變得如此狼狽?那些老百姓的命,哪裏有我的珍貴?即使要死,也要拉上幾千幾萬人,隨我一同陪葬,讓那些在後面耍弄陰謀詭計的人瞧一瞧,就是他們的打壓,才使得這些無辜的人,送了性命!他們,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應該對這些人的死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殺殺殺!毒毒毒!

讓你們這些狗日的,嘗嘗被人逼到絕境的時候,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所作出來的,會是怎樣淩厲的反擊!

我坐在窗前想了一陣,心裏被怒火給燃燒得暴戾無比,復仇的快感一波一波襲來,感覺血都要燃起來了一樣,恨不得馬上就出去,就在鴻賓山莊那附近給人下毒,那才爽快。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房門被敲響了,接著加藤亞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陸桑,我能夠進來麽?”

我心緒未定,悶聲說可以。

門開,加藤亞也端著一杯清茶和一碟小點心,走了進來。

她邊走邊說道:“陸桑,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你……啊,你的眼睛怎麽了?”

我的心情激動,難以平復,不過還是接口說道:“什麽怎麽了?”

加藤亞也將茶杯和碟子放在桌子上,然後翻出一面鏡子來,遞給我。

我接過來,往裏面一看,只見鏡子裏面的那個男人,面目猙獰,戾氣難消,一雙眼睛,通紅,絲絲滲血,陌生得我都不認識。

我揉了揉自己僵硬而陰鷙的臉,深呼吸,心中暗驚,想著我怎麽會變得如此恐怖呢?不斷地揉臉,又深呼吸,我感覺心情平復了許多,加藤亞也扶著我坐下,然後坐在我對面的床邊,用她那雙深邃的眼眸凝望著我,輕聲說道:“陸桑,你是不是很難過?”

在加藤亞也這如同清風般的微笑面前,我也沒有多做隱瞞,將手中的鏡子放下,然後雙手捂住臉,背靠著椅子,貪婪地吸了一口氣,感覺難受,又嘆了出來,說道:“唉,我的一生,已經足夠精彩了,沒有白活。只是貪心一點兒想,如果能夠一直活下去,其實也挺好——在這人世間,我有著太多的牽掛,放心不下。”

加藤亞也小心翼翼地問:“陸桑,這世界上,到底有哪些人,值得你去牽掛啊?”

她這個問題讓我有些沒防備,我揉了揉臉,苦笑,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數起來:“首先是父母啊,家人,還有朵朵、小妖以及我的金蠶蠱;然後是朋友老蕭、以及我在南方、在家鄉的那些朋友——當然,還有所有幫助過我的人,比如琴繪小姐,你。”

我說這話兒,本來是應景的客氣,不過加藤亞也黑亮的眼眸,突然就朦朧起來,似乎有些含羞,小心翼翼地說道:“陸桑,琴繪的命,是你救的呢,而且,你是原二臨終囑托的人,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我幫助你,是應該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