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麻子,碧油蛇

村子不大,沒一會兒就來到了西頭的一處房子前。

這房子跟村中其他的人家相比,格外破敗,墻體剝離,地基偏移,房頂上都沒有瓦,而是用那松樹皮曬幹之後鋪就的。這樣子的房子,夏天悶熱潮濕,冬天陰冷,一到了下雨、下雪天,裏面的人就不得安生,但凡有些錢財的人都不會是這般模樣的,想來這個王麻子家,是真的很窮。

小屁股在路上跟我說了這王麻子的情況,他有三十多歲了,早年間也是勤快小夥兒,後來跟一姑娘處對象,結果家裏窮,人家最終沒有嫁給他。普通人遭受到這種挫折,要麽是發奮圖強,發誓也要拼出一個未來,要麽就一蹶不振,從此得過且過。

顯然他是屬於後者——小屁股告訴我們,王麻子在外邊的工地上打工,後來嫌累,四處漂泊,還撿過破爛討過飯,三年前回家來後就不再出去,平日裏做些零工,但是也少,主要是靠他老娘過活著。

我心中默然,說起來,王麻子的遭遇我也曾經有過一些,但是跟他不同的是,我站起來了。

人若無自強、自尊之心,便是一灘爛泥,連路過的人都會唾棄。

我們這一群人足足有十好幾個,除了小虎他們叫來的人外,還有些村裏看熱鬧的,亂哄哄。來到房前,萬老爺子一擡頭,之前回話的那個中年人立刻去敲門,扣扣扣……敲了半天,房裏面也沒個動靜。中年人有些疑惑,回過頭來詢問。萬老爺子是個何等精明之人,揮了揮手,那中年人表示知曉,返回去,使勁兒敲那破門,擂得震天響,瞧那動靜,我都擔心這搖搖欲墜的危房,要倒塌下來呢。

終於,裏面的人坐不住了,嚷嚷了兩聲,過了好幾分鐘,門開了,走出一個頭發淩亂的男人來。

這個男人身形高瘦,長得尖嘴猴腮,不像是個好人。

他穿著一件黢黑的老棉襖,幾十年前的老款式,腳下蹬著一雙拖鞋,睡意未消,頭上的亂發跟一年後火遍網絡的犀利哥有得一拼。他抱著胸口走出來,看著門口圍著這麽一大圈人,眉頭蹙起,不耐煩嚷幹什麽咧?一堆人圍在這裏,是要給咱們家送溫暖不成?

這時分都是下午三點多了,還在睡覺,果真是個懶漢子。我看他的臉上,確實有一些細碎的白麻子。

難怪會被人叫做王麻子。

他剛睡醒,並沒有洗漱,說話間嘴裏面臭烘烘的,中年人一臉嫌棄,低聲說王麻子,整天睡睡睡,要麽就是喝酒,真不讓你老娘省省心,你狗日的惹禍了你還不曉得?王麻子揉了揉眼窩子裏的眼屎,長長地打了一個呵欠,然後環顧了周圍這一夥人,哈哈大笑,說馬二貴,老子在家裏面閉門睡大覺,整日裏不出門,還闖個球的禍事?難道這國家,還規定我不能夠睡覺不?有事說事,沒事老子還要睡覺呢。

說完話,他也不招呼眾人,返身回去要關門。

也不用人招呼,立即有兩個年輕漢子走上前來,把這門給攔著,不讓他關。見著王麻子如此囂張,高昂他娘一肚子邪火沒地方發,見左右也沒人攔著,便沖上前去,破口大罵,都是些本地罵人的土話,然後伸出手,往王麻子的臉上撓去。

這婦人罵起街來頗為厲害,但是顛來倒去,攏共都是幾句粗俗不堪的話語,遠不及肥母雞罵得清新淡雅。我忍不住回頭,看站在雜毛小道肩頭上的虎皮貓大人,只見它腦袋一栽一栽地,好似拜神磕頭,見我望它,撇了撇嘴,罵一聲“傻逼……”,它尾音拖得老長,然後轉過頭去,繼續睡覺。

高昂他娘常年在地頭勞作,一雙扳老玉米棒子的手粗糙極了,氣力也大,像頭母老虎似地撲上前去;而那王麻子雖是個男人,但是身體卻虛弱,沒兩下竟然被撓出了一臉的血痕。

我不知道萬老爺子為何如此肯定王麻子就是放蠱咬傷高昂的人,反正瞧他這還不如娘們的渣渣戰鬥力,我是真心瞧不上的,若是,則簡直丟盡了養蠱人的臉面(在這裏糾正一點,其實普通的養蠱人因為常年受毒素的影響,身體其實很差,若無調養之法,便如同羅二妹這般常年病患、癱瘓在床的慘狀,也有可能,跟身懷金蠶蠱的我是沒法比的)。

我們袖手旁觀,兩人廝打了一會兒,那王麻子被抓得哇哇大叫,直罵潑婦,而臉上的白麻子倒是被抓脫了好多。正在這時,從遠處跑來一個老婦人,口中發出殺豬一樣的大喊,然後沖到近前,跟高昂他娘拉扯成了一團。

這老婦人足足有五六十歲,一臉的皺紋,頭發灰白,雙手枯瘦如鷹爪,一邊跟高昂他娘拉扯,一邊大聲哭泣著,說莫打我崽,莫打我崽……樣子十分可憐。旁人見了,紛紛上前勸阻,而高昂他娘雖然惱恨王麻子的蛇蠱給自家孩子咬傷,但卻也不是一個能對老人下手的婆娘,在最初的驚詫過後,往後面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