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臭屁和紅色印記

老江的堂叔家在縣城的東邊坡上,跟我小叔家離得不遠,都是自建房,而且也是木質結構——即使是2013年的今天,在晉平縣城裏木質結構的自建房依然還是有很多,其一是地靠林區,靠山吃山,造價便宜,第二是風氣如此,而且縣城也有很多山,建木房子方便。

沿著石板路走上半山坡,我跟著老江來到他堂叔的家中。

叩門而入,是老房子,地板踩著吱吱呀呀地響,而樓上則傳來一聲又一聲壓抑的哭聲。因為之前打過了電話,老江他堂嬸和他媽都在堂屋等待著,旁邊還有幾個看熱鬧的親戚好友。我和老江從小一起玩到大,他媽自然認識我,熱情地招呼我,各種好話一齊遞過來,填到我的耳朵窩裏。

相較於老江他媽的熱情,老江他堂嬸就顯得有些木然了,不知道是因為我太年輕了,還是家裏面出了太多事,導致腦子亂,搓著手,不知道怎麽說。

我也不難為她,在堂屋和廚房裏走了走,隨意看了看這家中的風水布置。

回到堂屋,我問樓上傳來的哭聲,到底是誰?

老江他堂嬸有些懊惱,說還不是那個死老頭子?要不是他天天鬧著讓老大媳婦抱著豆豆回來,哪裏會出這档子事?現在可好了,他這個老頭子要掛球了不說,搞得我那大孫子也要跟著他而去,老大和老大媳婦天天哭嚎……

顯然,她被這一系列的事情鬧得頭暈,心中的煩悶和怨恨一籮筐。

我可沒有聽她訴苦的閑工夫,看著樓下堂屋這一群鬧哄哄的人,神龕上香燭燃燒,將她們臉上獵奇的神情給照得更加真切,心中有些不喜,便叫來老江,讓他陪著我上樓,其他人不要跟著來,免得染了臟東西。聽我這麽一說,好幾個婆娘夥兒(東北話叫做:老娘們)都不樂意,嘀嘀咕咕地說著話。

老江他媽好是一通說,這些看熱鬧的醬油眾才懨懨離去,我並不管,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來到了二樓的一個大房間裏。他堂叔家本來家道也殷實,所以房間裏的布置還算齊全,在門後面的掛鉤上,還掛著一件黑色的制服。

老江領著我來到了床前,喊了他堂叔幾聲,被子從裏面掀開來,露出一張憔悴的臉。

這是一個臉形方正嚴肅的中老年人,可以看得出平日裏保養得還不錯,眉目間也有一絲威嚴,只是眼角處的皺紋有些多,想來是經常上夜班。最吸引我注意的是他的眼睛,裏面紅通通的,布滿了血絲,眼窩子裏還糊得有滿滿的眼屎,黃的白的一大坨,兩道淚痕順著臉頰流下來;頭發根上好多白色的痕跡,間隙裏也有灰白的頭皮屑。

床上的這個男人叫了一下老江的名字,有些疑惑地望著我,說這位是?

老江給我介紹,說是他朋友,也是一個很厲害的風水師傅,專門幫人看相收卦的,知道這裏出了事情,便請過來瞧了瞧。他堂叔並不信,但是事到臨頭,也由不得病急亂投醫,拉著我的手,說他倒是不要緊,就是去看看他孫子豆豆,千萬要救那孩子一命。

我說不要著急,先慢慢了解一番再說別的事情。老江是個極有眼色的人,搬了一把椅子過來,給我坐下,然後自己則出了門去,並且把門關上。

隨著木門吱呀一聲合攏之後,我坐直身子,開始跟老江他堂叔閑聊,問些事情。他穩定了一會兒情緒,有些猶豫地看著我,然後開始講起,說自從今年六月份監獄裏關押的一個老犯人自殺了之後,當晚值班的他就總感覺有些不對勁,渾身不自在。大概的經歷跟老江在我家跟我說的,差不離多少,只是說到前兩天他孫子出事,有一些細節,倒是值得我注意的。

老江他堂叔說他抱過他孫子之後,那肥嘟嘟的大胖小子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臉色發青,張開嘴也不哭,只是伸出舌頭來,雙眼瞪得直勾勾的。後來他媳婦兒把孩子搶過去之後,發現豆豆已經暈厥過去了,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跟著他大兒子跑到坡腳下的婦幼醫院就診。人雖然是暫時救過來了,但是呼吸不暢,還伴有壯熱、抽搐、哭叫打滾、屈體彎腰乃至昏迷等症狀,而且讓人覺得恐怖的是,醫生在孩子的屁股上面發現了一個紅色的印記,是一個古怪扭曲的符號,有點像別人書法家的印章。

而他兒子、媳婦以及他們所有人,都清楚地記得,這個印記以前是根本沒有的。

是什麽病?醫院根本就沒有一個定論,有說是中了病毒,也有說是生了蛔蟲,不過兩天過去了,目前依然還在檢查中。

在談話的時間裏,我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臉,十二法門中占蔔一節中講過相面,我從他的眉間,依稀能夠看到有一絲黑氣在縈繞,很隱約,若有若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