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祖宅

我在市人民醫院待了二十多天左右,身子骨兒都差點酥軟,要不是朵朵每天能夠去停屍房吸點兒天魂,聊以慰藉,我估計我都要瘋了——就我個人而言,最討厭的便是醫院這種充滿了消毒水氣味、以及本應該純凈但是卻處處透著利益熏心和市儈的場所。

雖然我們的醫療費用,是公費報銷的。

不過朵朵這個沒心沒肺的死孩子卻十分喜歡這裏,醫院裏人來人往,小鬼頭特別喜歡熱鬧,經常在深夜和肥蟲子結伴去陰氣足的地方玩鬧。因為其癸水鬼妖之體,自保能力還是有的,而且有著肥蟲子這鬼機靈的家夥陪伴,所以我還是蠻放心的。

虎皮貓大人也喜歡湊趣前往,但是它肥碩的軀體總是引得旁人駐足觀看,最後被朵朵和肥蟲子嫌棄了,於是垂頭喪氣地呆在病房裏睡懶覺。過幾天,更是飛出去,自己找快活去了。

這鳥兒,跟雜毛小道倒是一個德性。

我父母最開始幾天還在醫院照看我,結果我每日都被我母親嘮叨,耳朵直生繭,頭疼得不得了。我愛我的母親,這毋庸置疑,但實在是忍受不了她老人家沒完沒了的音波攻擊。在我看來,這甚至比那雙頭惡犬或者王座黑影子,還要可怕——這是幸福的,也是無奈的。而我父親又是個悶撅子,一輩子都在偏僻小鎮裏過活著,是個不會說話的人,看著他跟護士醫生小心翼翼地說著話,有時候蹲在住院樓前的樹下面,迎著寒風抽煙,心疼得厲害,於是便將好說歹說,勸二老回老家。

見我並無大礙,我母親也擔心家裏面的那一堆活計,於是對我一番囑咐之後,與我父親乘班車離去。

之後的幾天裏,倒是我小叔的女兒小婧在照顧我們。

在回家的日子裏,小婧跟同學聯系,得知有一些同學正在晉平一中的高考補習班裏補習,準備來年的高考。她在南方江城打過工,知道了沒有文憑和技術,外面的花花世界並不是那麽好闖的,碰了一身血淋淋,便想著復讀,重新考大學——畢竟她還是有一些底子在的。

她有這個想法,她父母自然是十分地支持,我也是。因為小叔他們沒有路子,便帶著她,求到了我這兒來。

我雖然也是晉中的學生,認識些老師,但是大抵也是不太管用的,正好楊宇來訪,便將他給抓住,讓他給我辦。楊宇滿口子答應,說插班補習,只是小事一件而已,重要的是給我堂妹子找到一個好一點的補習班,有名師指導,這樣子也好高考發力。這事兒,過兩天便給我消息。

而小婧也沒有回去,而是留在醫院裏一邊照顧我和雜毛小道,一邊等消息。

果然,過了幾天,楊宇打電話給我,說已經安排好了,文補一班,晉平最好的師資力量,隨時可以去報到;至於市一中的補習班也可以,他一個電話的事情。我問了小婧,她想了想,跟我說她想在市一中。市一中是我們州的第一重點中學,師資力量和升學率自然是最好的,但是我想她之所以作這般選擇,多少還是有些怕楊傑那個小混子前來報復。

我把小婧的想法告訴楊宇,他在電話那頭一陣郁悶,說他二舅就是市一中的領導,怎麽不早說?害他還費老鼻子勁兒,去鼓搗縣一中的事情。

※※※

2008年11月15日,我和雜毛小道出院了,返回我那大敦子鎮的老家休養。

其實依我們兩個的體質,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雜毛小道城府深,讓我多住一段時間,這樣子會有好處。我雖然沒有揣摩透他的想法,但是也並不拒絕。出院之後,楊宇特意開車過來接我,把我從市裏,一直送到了我家。

一路上六個小時,煙塵滾滾,雜毛小道不斷吐嘈我們那兒的路簡直就是爛透了,盤山公路繞得人頭暈。我笑了笑,說習慣就好,要沒有這群山堆簇,也不會有這神奇的苗疆巫蠱——雖然它終究還是沒落了。

回家之後,我母親在家擺了三桌酒,請了一些親戚和附近相熟的鄰居吃飯,洗一洗我身上的晦氣。

雜毛小道的發髻一剃,便是一個普通的青年,並沒有什麽出眾的地方,連猥瑣的氣質也減輕了幾分,跟個中學教師一樣。遠在洪山的阿東聽說我出了事,還特意乘飛機趕過來看我,正好一起吃飯。其余的朋友也有很多,楊宇和先出院的馬海波,還比如我在鎮中學開復印店的那個發小,比如好些個鄰居家的玩伴,不過這些家夥都是早早結了婚,有的小孩兒都滿地亂竄了。

看到這個情景,我母親又忍不住說起我來,我惟有苦笑點頭。

吃完飯,我去前門街送走了馬海波和楊宇,跟雜毛小道回來的路上,他忍不住哈哈地笑。

我問為什麽,他說以前瞧你這個鳥人兒,向來都是一幅萬事沉著在胸的樣子,給旁人很成熟的感覺,結果在你老娘面前,卻跟普通的小屁孩子沒什麽區別,哈哈……我有些奇怪,說我有給人這種感覺麽?我怎麽不覺得呢?雜毛小道搖搖頭,說人最大的弱點,就是不能夠看清楚自己。你小子人不錯,這也是老蕭我把你當朋友的原因,雖然對待感情方面,總是放不開,這一點,我鄙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