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火焰焚身,黑衣男人

村中的空地上,一片篝火閃耀下,我看見了杜若噶,看到了她的兩個半大小孩,看到了如山野中花朵一般的女兒莫丹,看到了杜若噶的那個老實不喜言語的丈夫,還看到了喜歡“憨豬哥哥”的向導吳剛,他們一律被粗繩子給捆著,跪倒在地上,由一些穿著白衣服的男人給看著。

我還看到了善藏法師。

我來得正是時候,這個長相並不好看的老法師穿著黑色的袈裟,正在克揚村民的面前大聲宣揚著什麽。這一回,他並不是孤身一人,旁邊還站著好幾個比他稍微年輕一些的僧人,同樣是黑色的袈裟。我在緬甸這麽久以來,通常看到的僧人都是穿著紅色的袈裟,黃色的也有,但是黑色,卻只有在這山裏才有。

或許黑色袈裟,是這所謂的格朗教派獨特的一種標志吧。

不過我注意到,這裏面並沒有穿著軍裝的人員,除了僧人外,其他的都是穿著民族服飾的克揚族人。

善藏法師說了一會兒,然後出來一個白衣老女人跟跪著的杜若噶說著話,好像是在責問。這個白衣老女人我依稀記得好像那天晚上出現過,只是囑咐我們幾句話,不要靠近格朗佛塔。她是村中的頭領之一,脖子束著好長的一串銅環,這讓她低著頭的時候,有些不方便,於是她蹲在地上來,跟杜若噶說著話,莫丹嗚嗚地在旁邊哭,白衣老女人就伸手去撫摸她的頭,好像寬慰了幾句。

看到這情景,我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我想到了《色戒》最後王佳芝和王力宏飾演的那個男人雙雙跪著被人槍斃的情景,這畫面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便一下子將我心給糾結起來:善藏法師莫不是因為沒有抓到我們,就拿和我們一起來的吳剛和將我們領進村子的杜若噶來殺之泄憤?

他們跟我們有半毛錢的關系啊,他不會這麽變態吧?

正當我存著僥幸的心理觀望著,幾個黑衣僧人已經驅使人堆好了一個很大的木頭架子,而善藏法師也剛好宣布完他的決定,拍拍手,幾個長相彪悍的男人就將跪著的吳剛、杜若噶和幾個小孩子驅趕到這木頭架子旁。我離得遠,看不出個究竟,但是也知道那些木頭都是曬得幹燥、油脂重的柴火,幾乎是一點即著。

有一個黑衣僧人持著一個火把,在一旁靜靜等待。

這個家夥我認識,他就是前夜在寨黎苗村出現的古努,手持著巨型狼蛛、被蚩麗花婆婆喝斥為契努卡叛徒的家夥。只見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在地上放聲大哭的一夥人,那火把緩緩地朝著木架移動,只待這些人都被捆上,將其付之一炬——火刑啊?這可是最愚昧的宗教懲罰手段。我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後悔和罪惡感,感覺跪在地上的這些人,都是我害的。

然後又想著:為什麽別人的罪惡,要讓我來承受?

小女孩莫丹開始放聲大哭起來,她的哭聲跟朵朵是如此的相似,讓我心中的憤怒越發地凝重起來。我看著那個花骨朵般的小女孩被一個粗魯的婦人拽著烏黑的頭發,往木堆旁推搡而去,拳頭立刻攥得緊緊,忍不住挺身而出了。然而一想到雜毛小道還在小洞子裏等著我,將那狗日的善藏法師給結果掉,心中又是一僵,不斷地勸告自己:要冷靜,要冷靜,沖動是魔鬼!

正在幾個人就要被火焚之時,白衣老女人突然伸出了手,制止了族人的舉動,跟善藏法師爭執起來。

果然,對自己族人下此狠手,自然會有人挺身而出,質疑這愚昧的決定。

我這才放下心來。

善藏法師是個鬥爭高手,他並不與白衣女人爭辯,往後退一步,旁邊幾個黑衣僧人立刻迎了上來,與那白衣老女人接話。也許是這決定實在太過於不得民心,也許是被懲罰的這些同族實在可憐,在旁邊圍觀的克揚族人們,紛紛圍了上來,參與了辯論。

一時間,除了四周負責警戒的持槍警衛(也是克揚族人),其他人都陷入了兩派的爭論中,十分熱鬧。

我開始慢慢地向前移動,此行的目的,最好是拿到給雜毛小道下傀儡替身降的媒介物泥娃娃,如果實在找不到,那就弄死善藏。殺死善藏這件事情,我是沒有一點兒心理負擔的,但是方式卻實在有待商榷:我最厲害的手段,莫過於下蠱。然而金蠶蠱的靈蠱部分,稍有道行者都能夠避開,藥蠱卻需要離得很近,最好有身體接觸為佳。所以,我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接近,下蠱,並且能夠安全而迅速地逃離。

然而我沒有走幾步,便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來。

在我前面的不遠處,居然伏著好幾個人,這些人的裝束有些怪異,是緬甸警方那種猥瑣的短裝服,在這樣的傍晚裏,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的有一些看不清。我心中一緊,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人?我悄無聲息地隱在了一處香蕉樹後邊,眉頭不由皺了起來。而這時,空地上的爭吵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時刻,克揚族裏面似乎大多數人對這種懲罰有著滿腹的意見,然而善藏法師為了安撫死去的手下,一定要讓杜若噶一家人、以及在旁邊打醬油的吳剛,烈焰焚身,以作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