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似是故人,浮出水面

熊明的熱情,讓我們有些不好意思拒絕。

說實話,由於受到的教育不一樣,我對中華民族的認可,遠遠高於苗族,一直以來,也為是一個中國人而驕傲,少數民族的身份給我帶來唯一的好處,就是高考時多了20分的加分,而且我還偏偏沒有利用上。甚至,我至今為止,都還不能夠熟練地運用苗話。

當然,這與社會大環境有關,我們是被熟化的苗族,要想擺脫貧困,便沒有選擇。

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遠離祖國、東南亞的深山老林子裏,竟然有人因為我是苗族的身份,便不顧及錯木克中的那個善藏法師的壓力,將我留在這裏。這份感情如果是真摯的話,無疑讓我感動。我看了一眼雜毛小道,他點了點頭,說要得,是要去吃一碗油茶的。

於是,我們順著發黃的道路,往寨子裏走去。

由於是在雨林之中開辟的寨子,所以成片田地並不多見,都是東一塊西一塊的,扣扣索索不利落,這裏的建築大多是吊腳樓,但是屋脊的角度一般都比較大,傾斜,利於雨水的排除。熊明的家在寨子進去的第三家,另外三個女人則背著水離開,熊明朝一個年長一些的女人喊了幾句,然後回頭過來跟我們解釋,說讓她去喊寨子的頭人。

熊明家的房子算是寨子中比較新的,樓板看著也沒有煙熏火燎的黑舊。

我們進到屋,直接來到灶房裏。他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吱呀一聲響,木門被推開,走進一個瘦小的女人。那是他婆娘,熊明讓他婆娘去準備做油茶,然後讓我們在灶房裏,圍著火塘坐,他端了幾個糙瓷碗,又從櫃子裏翻出一個陶罐子,打開,有酒香飄來。

熊明把酒給我們倒滿,說這是家裏面的苞谷酒,來了客人,要喝三碗的。

說完,他一口飲盡,然後看著我們。

我看著碗中黑黃的液體,也沒有多說,一口喝完。這酒看著不怎麽樣,卻有些烈,回味也綿長。我們一連喝了三碗酒,還沒說幾句話,聽到堂屋的樓板在響,然後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走進三個人來。

見來人了,熊明立刻站起來,朝這三個人一一打招呼,然後雙手合十致禮。

我和雜毛小道也站起來,看向來人:當先的是個六十多歲的長者,須發皆白,包著藏青色的頭巾,雙手如同枯木;旁邊的是一個老太婆,撐著一根竹棍,稀疏的頭頂挽一個小小的螺髻,看上去就像一個日本武士;而最後一個是中年男人,骨骼粗壯。

老太婆張嘴說著什麽,她沒有幾顆牙了,左手食指伸到嘴裏去含著,然後在熊明的額頭上畫了一個符號,熊明連聲感謝,然後用雲南話給我們介紹,說這個是他們寨子的頭人黎貢,這個是神婆蚩麗花,這個是他叔叔熊付姆。

然後,他直接將我們的遇到的麻煩講給了這三個來人聽。

他們仔細聽著,我則好奇地看著旁邊這個叫做蚩麗花的老太婆。之所以關注她,是因為她跟我外婆一樣,都是苗寨子裏的神婆,而且給我的感覺,竟然有一些隱隱的相似。三個人聽完了熊明的描述,頭人黎貢,也就是那個六十多歲的長者打量著我,然後問了一些關於我家鄉的問題,我雖然奇怪,但還是一一作了回答。

最後,三個人當著我的面,用苗話商量了一下,便囑咐我們這幾天不要出門,如果有人過來找麻煩,他們自己應付便是。說完他們要走,熊明攔著,說既然來了,喝碗油茶再走嘛。黎貢笑了,說要得,不過村子裏還是要通知一下的,讓熊明他叔熊付姆去通知一下那三個女人,不要亂說出去。

熊付姆點頭出去,其他兩個人搬了木塊做的矮板凳,坐在火塘邊跟我們聊天。

黎貢這個老頭喜歡吹牛逼,擺起他們這一族的歷史來,滔滔不絕,不過這一套大概也就是熊明給我講的那些,其中的篳路藍縷,老頭兒講得顛來倒去。而那個蚩麗花,則不時地笑,露出一口沒有牙的嘴巴,笑眯眯地看著我和雜毛小道。

我有些奇怪,這個村子為什麽敢收留我和雜毛小道?

要知道,善藏法師和他的那一夥不明來路的同伴,可都是狠角色,寨黎村跟錯木克相隔也才幾十裏路程,雖是山路,但是多少也應該知道一些厲害,為什麽還如此淡定,幾個人圍著火塘等待著熊明的婆娘,把油茶弄好呢?

他們似乎並不關心善藏法師的報復,而更關心那油茶什麽時候熟。

聊著天,蚩麗花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說前兩天寨子裏來了兩個外鄉的姑娘崽,不曉得你們認沒認得到哦?她這麽說,我們倒是來了一些興趣,說長什麽樣子啊?

蚩麗花往外面叫了幾句話,跑進來一個光屁股的小孩子來,她讓這個小孩子去她家,把那兩個小姐姐找過來,小孩子聽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去。過了十來分鐘,我們聽到堂屋的樓板在響,接著門被推開,走進兩個讓我和雜毛小道都詫異萬分的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