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養蠍專業戶(第2/2頁)

我看著他家門口掛著的幹艾蒿,心中不由得起疑。

艾蒿是一種食物,也是一種中藥材,但是在湘黔一帶,卻是一種驅蟲避邪的草本植物。每至清明,家家戶戶都會或買或采,弄來些新鮮的青艾蒿,掛在門上房頭,以及墻壁上,用來驅蚊蟲,避邪物。然而一般到了夏天,就自己摘除了,只有懶得出奇的人家,才會讓幹艾蒿保留到秋分。

在這春初的時候,看到這掛了近一年之久的幹艾蒿,我第一反應不是這家人有多懶,而是覺得其中有蹊蹺——幹艾蒿裏面有一種東西,叫做異戊酸橙花醇酯,也稱作米素藥,這玩意世間只有一種東西喜歡。

這種東西叫做蠍子。

吃過米素藥的蠍子,共十二只,放入大甕之中相鬥,每三天喂一次甜米酒(也叫醪糟),日夜參拜,清晨三柱香、入夜三柱香,如此三九二十七天之後,取一塊發黴的血豆腐丟入甕中,祭告,再活悶一夜,然後放入幹艾蒿點燃,用煙熏之後,得到的唯一活物,渾身紅彤彤,亮晶晶,脫去甲殼。

這東西叫做蠍子蠱。

有講究的是,這幹艾蒿,需放置在門前屋後一年時光,沾染人氣和露水。制成取出這蠍子蠱,也必須在驚蟄當天。

多一天不行,少一天不行。

蠍子蠱的制作簡單易為,所以用途並不廣泛,主要就是用其排泄物來毒人,中者起初腹瀉,口腥、額熱、面紅,重者四肢和內臟都出現有蠱在翻騰,不出三十日,必死無疑。這種蠱屬於陰蛇蠱的分支,頗為毒辣,而且毒性強烈,又稱“命不過三十”。

為防止錯怪好人,我繞著這房子轉了一周,發現了很多養蠱人的特征來:

側梁懸鏡,墻頭無蛛網,門前的地磚潔凈如新,還有一點,冷。蠱分陰陽,大部分甕中炮制的蠱都屬陰性,唯有少數幾種為陽性,譬如金蠶蠱。當然,凡事皆有度,金蠶蠱性屬陽,然而也終究是半靈體,可以自由行走於陽光之下,然而面對至陽至剛的雷電,卻也畏之如虎,唯有退避三舍。

因為雷電是光與波的結合,對靈體損害最大。所以在打雷天,去養金蠶蠱的人家,絕無風險(當然不要吃東西)。

我心中疑慮,一個正正經經的人家,怎麽會養起這麽惡毒的蠱來?

什麽是蹊蹺?這便是蹊蹺。

我蹲在郭娃喜家斜對面,思索著。結果後面的人家拆開了門板,擺出早點攤子,準備開始忙活起來。見我蹲在門口,這家的男主人便問起。我說是過來旅遊的,來早了,餓得很,想找點東西吃。這時天蒙蒙亮了,他也不覺得什麽,說他家的骨頭湯粉是這鎮子的一絕呢,要不要搞一碗來熱熱身子?

我說好哇,來一碗。他搬來長條板凳,請我坐起,然後生爐子,忙活起來。

楊宇打電話給我,問我跑到哪裏去了?

我說我在吃早餐,要不要過來。他沒心情,說他打電話給馬隊說了,正在突擊審訊,但是飛刀七是個硬角色,我不在,基本上沒人能夠治得了他。既然這郭娃喜不是老歪,那麽先回鎮寧睡一覺,再返回晉平吧?

湯粉上來了,一大碗,上面飄著油亮的湯和翠綠的蔥花,老板問我要不要辣椒,他這裏有朝天辣、酸辣椒,也有紅辣椒。我搖頭說不要,我本來嗜辣,然而金蠶蠱卻不喜歡這種辛辣刺激的東西,我一直搞不明白,若論刺激,各種各樣的生物毒素,哪個不比辣椒刺激?這不科學。可它偏偏如此,我唯有改變飲食習慣。

我一邊吃,一邊問老板,說來的時候,聽說我們鎮子上有一家蠍子養殖場?這蠍子啷個養哦?

老板一臉的榮幸,說有的。喏,斜對面那一家,就是墻頂紅色琉璃瓦的那家,那蠍子場就是他們家開的,每年到了季節,好多藥廠的車子就上門來,老板們提著一沓一沓的錢,搶著訂貨,就怕訂不到。為什麽知道不?娃喜這個崽,養殖技術好呢,一窩一窩的盡是高產,別個眼紅也跟著養,總是死。

我扒拉著碗裏面的粉,喝了一大口湯,問娃喜家有幾個人?

老板一邊忙碌,一邊搖著頭嘆氣,說老娘死了,一個爹,一個爺,娃喜剛回來的時候說了一門親,後來那個姑娘出去打工,懷了別人的崽子,跟人跑了,他也就沒有再談這事情。按理說這人也是一表人才,家裏面也殷實,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肯討婆姨……咦,怎麽這麽冷,後脖子嗖嗖涼風?這狗曰的天氣。

我看著從我懷中飄出、直奔郭娃喜家而去的小妖朵朵,跟著罵,是咧,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