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虎皮貓大人

開門的是一個二十四五來歲的青年男子,眉目臉型,跟雜毛小道倒有著七分神似。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眉宇間有著一股子凜然的正氣,器宇軒昂,眼睛亮,沒有雜毛小道這般猥瑣。見到了雜毛小道,他先是一愣,之後仿佛美國人看見了大熊貓,緊緊抓住了雜毛小道的衣袖,然後朝屋子裏面使勁兒喊:“爺爺、奶奶,爸、媽,小妹,大哥回來了,大哥回來了……快來啊!大哥回來了!”

他是如此激動,又笑又跳,然後緊緊地抱著雜毛小道,口裏喊:“大哥,大哥!”

雜毛小道的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

沒一會兒,門口就圍了好幾個人過來,都是女人,有喊哥的,有喊大哥的,有喊表哥的,從院子西邊跌跌撞撞跑來一個女人,約摸五十歲,面色愁苦,口中大喊著“我兒”、“我兒”,一下子撲到了雜毛小道懷中,雜毛小道這個平日裏吊兒郎當的家夥,一下子就跪在了這個女人的身前,大聲哭嚎,說媽,兒子不孝啊……

我背著包在一旁,看著這久別重逢的感人場面,沒說話,發現從西屋又走出了三個神情嚴肅的男人來,一個鶴發童顏,頷下白胡須飄逸,一個長相敦實,粗手粗腳,還有一個是年輕人,面如冠玉,眉鋒上揚,眼神銳利如刀。我能夠猜到前兩者定是雜毛小道的爺爺、父親,只是旁邊那個大帥哥,倒是不知曉。

“你這個孽畜,一走八年,倒還知道回來!”

白頭發老人看著跪在地上的雜毛小道,冷冷地哼著。雜毛小道看見了他,渾身一震,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納頭便拜,只是哭泣,也不說話。從我這個角度看,背部一抽一抽的,屁股兒顫。過了一會兒,氣氛被渲染得悲情,他擡起頭來,說爺爺,我之所以被師傅逐出門墻,主要也不是我的原因,這些年我一個人在外面漂泊,不敢歸家,也是因為鐵齒神算劉的一句話,為了給家人避禍,才至於如此,還請爺爺和父親大人,諒解我的一片癡心啊……

他哭得傷心,那悲慟簡直可以媲美爾康。言語裏信息量太大,倒是讓我丈二摸不到頭腦,迷惑不已——這個家夥,倒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他爺爺聽到了這句話,臉色數變,看這地上趴著哭泣的大孫子,長嘆了一口氣。他說那件事情,不管怪不怪你,都已經過去8年了,計較起來,終究是我欠他陶晉鴻的,黃山龍蟒一事,死的是他孫女,但是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這事情是非曲直,只有問那在幽府的小倩了……反正有我在一天,他老陶便不能怎麽樣蕭家。唉,不說了,你奶奶病了很久了,你來的正好,去見見她吧,也沒幾天了。

雜毛小道渾身一震,擡起頭來,問在哪裏。

他弟弟立刻領著他往西廂屋走去,他爺爺看著站在門口的我,仔細打量我胸口的槐木牌和眉宇之間,問小友是……?我說我是蕭克明在南方的朋友,叫陸左,最近發生一點兒事情,便一同前來拜訪。他頷首,說今天有事,明天再詳談吧,便讓那個英俊的男子陪著我去客廳中歇著,其他人都轉向了西廂屋。

家人有病,且在彌留之際,我自然不指望他們有閑情招待我,便在這男子的帶領下,來到了客廳中安坐。那男子叫做周林,是雜毛小道的表弟,他陪我坐下,沒聊幾句,便直接問我,是不是蠱師?

我吃驚,問周林是怎麽看出來的?

周林得意地說他自小便熟識玄學五術中,特別是其中的“相”,他更是略有心得,只一觀,便是八九不離十。我任由他吹,點頭,露出一副崇拜的表情。如此聊了大半個小時,我坐了一天車,肚子空落落的,咕咕響得難受,他只當沒聽見,拉著我說起他的光榮歷史,也不多,譬如給某位達官貴人算命,一語中的,然後人家便以禮相待,排場極大,又譬如……他吹得爽利,又想起來問我養的什麽蠱?

十一種蠱裏頭,都會下哪一種?

這麽問,我便有些不爽了,這種私人的東西,哪裏適合與這種見過一次面的人,交流溝通?我只是推脫,他也不細問,微笑著,又講了些其他,說他這大表哥,倒是有八年沒見了,樣子變得可真大。我問他為什麽要離開家裏,一直不肯歸?他搖頭說不知道,這裏面必是有些緣由,但具體是什麽,他也不知道。

我發現雜毛小道家裏的人,別人不說,這個周林倒是和他一脈相傳,嘴皮子厲害得很。

這時前面有人叫他,他答應了一聲,然後跟我說離開一會兒,便走了。

沒人看著我,我閑著無事,大量起雜毛小道家裏的客廳來,這是一個老派些的家庭,屋裏面的家具裝飾,讓我有一種穿越民國的感覺。正看著,從屋外面飛來一只鳥兒,黃綠色的羽毛鮮艷,虎紋,金剛喙,翅膀一展幾十公分,肥母雞一樣。它飛一圈,停在了茶幾上,眼睛呈淺黃色,中間是黑的,炯炯有神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