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額頭上的鬼臉(第2/3頁)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軍人嘛,不就是這樣子麽?

吳剛嘴唇顫抖著,說小胡還是個孩子呢。

我們兩個都不說話了,確實,像死去的胡油然這樣的戰士,十九歲,同齡人大多還是個孩子,享受著父母翼下的溫暖。但是,既然入了伍當了兵,肩頭就有了沉重的責任。我沒當過兵,但是也能夠理解這樣的感情。這樣的氣氛大概持續了十多分鐘,我才問,確定是小胡的鬼魂在糾纏麽?要是,我找找,把它送走吧,免得遊蕩人間,不小心就灰飛煙滅了。

吳剛點了點頭,說送走吧。

這裏講一點,世人都雲:降妖除魔捉鬼。前兩者這裏先不論,單說鬼。關於鬼的定義,眾說紛紜,我前文也提過一些,暫先不表,單提如何消除糾纏活人的鬼魂法子。為何說捉鬼呢?首先鬼是一段飄忽不定的東西,確定不了它的存在,只能防,斷不了根。所以說要捉,就像破案,循蛛絲馬跡,最後找到事情的關鍵所在,破之,則一切安寧。消鬼的法子很多,但是總結而言,大致分為三種:勸退、送走和鎮壓。

勸退很好理解,通常沒有本事的凡人都會,就是當感到鬼魂纏身的時候,或罵、或嘮叨、或威脅,言明利害,講明道理,讓鬼魂不要糾纏。稍微老一輩的人都做過這種事情,比如我母親在我幼年時生病,就嘮叨,說不要來纏著我家崽,趕緊滾開去,要不然我叫我媽來捉你……大部分鬼都是膽小的,也有善良的,聽勸,說多了自然就不會纏身,另外找地方去。

這種方法很大眾,通用試行,但是如果碰到了厲鬼,就不行了,它纏你,纏定了咬死了,那就沒法子,只好找專業人士來。

專業人士一般就會選擇後兩種,第一就是做法念咒,將鬼魂超度之,送它到該去的地方去,人有人路、鬼有鬼道,各有不同,最好不要混居;第二種就比較極端了,適用於那種又兇又惡、而且怨氣還極為濃重的鬼魂邪物,直接將他的殘魂支魄,一下弄散,煙消雲散,再也不存於任何地方。

我說你睡吧,我自有準備,當小胡來找你的時候,我把他弄出來,勸上一勸,好送走他。

吳剛咳嗽著閉合上了眼睛,我看見他眼睛上有淚痕,臉色蒼白枯瘦,印堂上有著青黑色的霧氣。我聽馬海波說過,胡油然是吳剛帶的兵,基層連隊,講究的是官兵一家親,兩年戰友兄弟情,想必他面對胡油然鬼魂的折磨,既是內疚,也是無奈得很。我走出病房門口,看著對我如臨大敵的醫生護士和吳剛的家人,吩咐吳剛他爸,準備些祭品和紙錢來。

他問什麽是祭品?我說整雞整魚、半坨肥豬肉,還有杯茶。

吳剛父親立刻叫他二兒子去辦,然後問我怎麽回事?

我讓圍著的醫生和護士都散了,只留下吳剛父親、母親還有他弟妹,然後說起年前的事情。這些是他們也是知道的,就講那個小戰士因為死得比較慘,所以就有些怨恨,認為吳剛沒有把他帶出洞子,甚至連屍體都給蟲子糟蹋了,於是就纏了上來,莫得事,我送一送他就好了。還有,吳剛回家來,有沒有帶什麽東西,血衣服或者其他的……

他父親搖頭說沒有,倒是他母親記憶起來,說小剛經常對著一張合影嘆氣。

我說回去把它燒了吧,活人不要老是活在過去的記憶裏,念頭起得越多,鬼魂越是不得安寧。

大概過了五十多分鐘,吳剛他弟回來了,氣喘籲籲,說太晚了,東西也都沒有備齊,沒有整魚,求爺爺告奶奶弄了四只整螃蟹,是陽澄湖大閘蟹,其他的都還好。我說將就吧,這大閘蟹就不要了,甲殼類的食物鬼怵,不喜歡,還是留給我當宵夜吧。

趕了一天路,我是餓壞了。

借了個台子,我把祭品擺放上去,然後從隨身背包裏面拿出常備的檀香、紅蠟燭,點燃,煙霧裊裊,有靜謐的薰香。我也不急,先把那一盤大閘蟹給消滅幹凈,拿開去,放到角落裏,把手擦幹凈後開始念招魂咒。我一邊念,一邊溝通金蠶蠱。我初學乍到,能力並不顯,時靈時不靈,真正要給力,最終還是要依托金蠶蠱這個靈力增幅器。

這咒語,其實是十二法門中“壇蘸”一節的基本功,用家鄉話誦讀,我念得熟悉。

稽首社令陽雷君,分形五方土孛神。

驅馬神鼓響皆應,降下真氣入吾身。

凡居召處立感應,百裏感聲無不聞。

病房的燈是關閉著的,門外的人都退開了十幾米,黃色的燭火閃耀,青煙裊裊,我念了一陣子咒語,感覺到陰風一陣刮,轉身看吳剛扭曲痛苦的臉,我取出紅線,快速的捆住他的手腕、腳踝骨,然後點燃了一張黃符,輕嘆道:“胡油然兄弟,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