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親詭事,楊宇來訪

黃菲他們有人來接機,兩輛小車,她很熱情地邀我同行。

從這個小機場到我們縣城都是山路盤旋,要三個鐘頭,但是途經大敦子鎮,到我家只要一個鐘,我懶得再找車,於是不顧張海洋那憋成豬肝一樣的臉色,和他、黃菲一起上了車。我坐在車裏,感覺雖然黃菲對我一貫的熱情洋溢,但是,她的生活、她的朋友和家人,卻離我漸行漸遠,與我並不屬於一個軌跡。

我和黃菲,就好像兩個世界的人。

公路沿河而修,坑坑窪窪,不過很快就到了大敦子鎮。我在我家附近下了車,然後與黃菲和其他人告別。提著行李,看著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小鎮,熟悉的建築和景物,道旁路邊那些田地,一種久違的重逢感又浮上了心頭。大敦子鎮很小,這樣的鎮子還不如南方的一個小村,就一條主路,三兩條爛街,我回到了家裏,父母都不在,我問了一下鄰居,說是某個街坊家裏老人過了世,他倆去吃酒了。

沒有鑰匙,我就坐在門口的青石上面,鄰居那個老漢邀我去他家裏面坐會兒,我說不用了,他便搬了兩個木頭凳子過來,陪我坐著聊天。老漢姓李,我打小叫他李大伯,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義烏,小兒子在南方,都是打工,文化少,所以也沒有混出什麽名堂來。他坐著,往旱煙槍裏面塞上棕黃色的煙葉,劃根火柴點上,吧嗒吧嗒地抽煙,然後咧開一嘴的黃牙朝我笑,問我在南方混得怎麽樣?

我說一般,現在把那邊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準備回家休養一段時間。

他很吃驚,說你不是在東官那邊當大老板麽?怎麽就不做了啊?

我笑,說啥子大老板喲,小買賣,跟我爸媽這雜貨鋪子一樣,賣點兒東西。他搖頭,說小左你莫騙你伯伯啦,生屯村的東娃子(就是盤下我快餐店的那個老鄉)去年來你家拜訪,說你在南方混得好得很,跟了個大老板,是個百萬富翁呢!我笑,說李大伯你看看我這一身打扮,哪像一個大老板?

我穿這很普通的襯衫夾克牛仔褲,他看了看,說怎麽穿得跟個學生娃娃一個樣子。

我笑著說就是嘛。

又聊了一會兒,他問我:“小左,我聽說你被你外婆下了蠱?”

我心中一緊,問你怎麽知道的?

他抽著煙,說小左你不知道我是中仰村的人麽?兩個月前中仰村七組螺螄坳的那個老頭子來你們家附近,逛了一圈,想朝你們家使壞,我把他拉住了,問怎麽回事。他說你把他堂妹子送到了局子裏,死了都沒得善終,要搞搞你家。我就勸他,說也不怪你,而且你還要幫他堂侄子看著黃家呢。而且你家堂前屋後,都有你外婆布置得清光鏡、紋路棍,你爸你媽都有看過香的紅繩子,又懂這些,害不了人的,他這才回去。後來我把這事跟你爸媽講了,他們才告訴我,你外婆最後把傳承給你了。

我拉著他的手,說伯,這真的太感謝你啦。他搖頭嘆氣,很惋惜地說:“唉,你在南方搞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你外婆為什麽要挑中你?我在苗寨子裏過了大半輩子,見過的養蠱人,沒有一個生活快樂的,‘孤’、‘貧’、‘夭’,大部分人都是‘貧’——哼,養蠱養蟲子,能有什麽出息麽?一輩子窮死。知道前街的二寶蛋沒?人家在前村養雞,現在是養雞專業戶了,農民企業家,有出息呢,前幾天還到縣裏面去領獎狀。看看吧,你現在生意又垮了……”

天色已黑,我父母都回來了,見我在這裏,很高興。

母親埋怨我也不提前說一聲,怎麽突然就回來了。我笑,聽著她的嘮叨,心裏面突然湧起了一股幸福。無論我在外面受到多少傷害、經歷多少風雨,家都是我永遠的寧靜港灣。看著父母逐漸蒼老的面孔,我心裏面一片平靜。

※※※

我在家裏面待了三天,陪著我的父母,也經常被親戚朋友叫過去吃飯。

冬天冷,天亮得晚,我好好享受著這難得的閑暇日子,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家裏,沒有網絡,沒有電話,有電視,但只有十個左右的頻道,都不好看,連朵朵都嫌棄。這小丫頭無聊,便被我催著幹家務,每次我父母出門,她都被我支使著滿屋子亂竄,有的時候她不願,我就跟她猜拳。她出拳有個特別,眼睛往左瞟是石頭,往下看時事剪刀,盯著前面就是布,很準,結果每次都輸,哭著鼻子擦地板。

我父母回家,看到家裏面一塵不染,十分驚異,都誇我太勤快了,說這些事情本來不用我幹的。

我只笑,也不說——這本來也不是我幹的。

第四天的早上,我母親說我也二十好幾了,感情沒個著落,說給我介紹一個女孩子處對象吧,是對門河那個村子的熟人家的,姑娘以前在外面打工,剛剛回來。我們那裏結婚早,像我這樣的同齡人大部分的小孩都牙牙學語了,所以我母親很著急。我卻很窘迫,說這個事情,我自有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