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邀約

  高中。這兒不再是煉獄了,現在它已經徹底變成了地獄。痛苦和燒灼……是的,我兩樣都有。

  我把一切都糾正過來。給每一個“I”字加點,給每一個t”字加橫,現在沒有人會抱怨我推卸責任了。

  為了讓愛斯梅高興,為了保護其他人,我留在福克斯。我比其他人更頻繁地捕獵。我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每一天我都去上學,假扮成人類。每一天,我都仔細地傾聽所有跟卡倫家有關的消息——沒有什麽新情況。那個女孩沒有提過一個字。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同樣的故事——我當時站在她旁邊,把她從路邊推開——直到她的熱心聽眾感到無趣,停止追問更多細節——。一切都平安無事。沒有人因為我那輕率的行為而受到傷害。

  沒有人,除了我。

  我已經決意要改變未來。獨自完成這個任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

  愛麗絲說我將不夠堅強而足以離開那個女孩。我將證明她是錯的。

  我本來以為第一天是最難熬的。到那天結束為止,我都這樣認為。然而,我錯了。

  獲悉我會傷害那個女孩,這令我痛苦不已。我安慰自己說和我的痛苦相比,她的痛苦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煩惱——僅僅是因被拒絕而產生的一點兒不快。貝拉是一個人類,她知道我是異類,一個危險的異類,一個很可怕的異類。對於我疏遠她,假裝她不存在的舉動,她可能會更感到安心而不是受傷害。

  “你好,愛德華。”在第一天回去上生物課時,她向我打招呼。她的語氣愉快而友好,跟上次和我說話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為什麽?這種轉變是什麽意思?難道她已經忘了嗎?或許是她已經原諒我的食言了嗎?

  這些疑問在我腦子裏燃燒著,一如每一次呼吸帶給我的幹渴。

  只是看一眼她的眼睛,只是看一看我是否能從那裏找到答案。

  不,我甚至不允許自己這麽做。如果我打算改變未來,我就不能這麽做。

  我點了一下頭,然後就馬上把臉轉過去,看向前面。

  她再也沒有跟我說話了。

  那天下午,一等到放學,我的角色演完了,我就像那天一樣跑到西雅圖去。這麽做似乎能稍微減輕一下那種心痛,當我飛奔到另一個地方,把自己包圍在一片綠色當中。

  這種奔跑變成我每天的習慣。

  我愛她嗎?我不這麽認為。我還沒有愛上她。然而愛麗絲所窺見的未來刺痛了我,而且要愛上貝拉是多麽容易的一件事。這就像是一種沉淪:毫不費力。不讓自己愛上她是另一種與之相反的沉淪——就像把自己推向懸崖邊,一步一步地,這份任務就像一種懲罰,仿佛我已不再擁有長生不死的力量。

  一個月過去了,每一天都變得更難熬。我無法理解——我一直在等它過去,直到它能變得更輕松一點。這一定就是愛麗絲當初所預言的,我將無法離開那個女孩。她已經預見到這種與日俱增的痛苦。但我能夠應付這種痛苦。

  我不會毀掉貝拉的未來。如果我注定要愛上她,那麽避開她不正是我僅僅能夠做到的嗎?

  然而,我只能在自己可以承受的極限內躲避她。我可以裝作無視她,一點兒也不去看她。我能夠裝作對她毫無興趣。不過這已經是極限了,只是假裝,而不是事實。

  我依然留意她每一個呼吸,她每一句話語。

  我的痛苦集中於四種:

  前兩種痛苦是熟悉的:她的香氣和她的沉默。或者,可以將它歸結為——我不能讓自己推卸責任——我的幹渴和我的好奇心。

  幹渴是折磨我的最首要的痛苦。現在一上生物課就不呼吸已經成了我的習慣。當然總有例外——在我不得不回答問題或諸如此類的事,這時我就需要呼吸,開口說話。每一次當我品嘗到那女孩周圍的空氣時,就和第一天一樣——怒火、需求和橫暴不顧一切地企圖掙脫束縛。在這種時候,即使是最輕微的理智和克制都變得十分困難。還有,就像第一天那樣,那個在我體內的魔鬼咆哮著,幾乎要掙脫出來。

  好奇心是始終折磨我的另一種痛苦。我腦子裏的謎從來沒有答案:她現在正想什麽?當我聽到她靜靜地嘆息。當她心不在焉地將一綹長發纏繞在指間。當她用力把書扔在桌子上。當她遲到時急匆匆地趕去上課。當她的腳急躁地踩在地板上。每一個我所間接看到的舉動都是一個令人發瘋的謎。當她跟其他學生說話時,我琢磨她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語氣。她說的是她所想的呢,還是她認為自己應該說的?常常聽起來她好像正設法說一些她的聽眾想聽的話,這讓我想起我的家人,想起我們營造的生活假象——我們比她更善於說謊。為什麽她不得不扮演一個角色?她是他們中的一員——一個青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