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講故事的人(第2/2頁)

  其實只要有足夠的想象力和靈感,注重細節描寫,邏輯清晰,這個目標不難實現,我感覺單是在寫作中最大的難點,在於人物的“對話”,文字與電影畫面不同,觀眾看電影,一看人物出場,不用開口,已經能直觀感受到角色的相貌和氣質,可書裏的角色不行,不論怎麽強調外表,沒有符合他性格特征的話語,就很難使其躍然紙上。如果我一天寫作四個小時,大約是三千字左右,也許一個小時就能寫完兩千九百字,其余不到百十來字的篇幅,都是從角色口中說出的語言,卻往往需要花費幾個小時。從內到外,是我習慣刻畫人物的方式,也是常常覺得自己力不從心之處,有時候一句話反復改個幾十遍都不滿意,真是急得抓耳撓腮,坐立不安。

  另外我還有一個很嚴重的心理障礙無法克服,就是難以接受編輯對我作品的刪改,手機錢包丟了我都不太在乎,曾經在一星期之內,家裏的X360接連壞了兩部,我眼也沒眨,可是如果我發現出版的實體書中少了一兩句話,或者被改掉了幾個詞,就會耿耿於懷,我至今對自己的作品出版後,在哪一頁被刪改了哪個詞哪句話,都記得一清二楚,恨不得找上門去刨根問底。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具有雙重人格,可我又不是雙子座,總之這大概不是一種好現象。

  眼看著寫過的文字已經印成了一冊冊圖書,碼起來能有半人多高,有時候在機場等飛機,瞧見候機樓的書店裏賣我的作品,心裏就覺得跟做夢似的,倒不是覺得出幾本書是件多了不起的事,而是自己納悶自己是怎麽堅持寫下來的?為什麽我一想起寫作的過程就是痛苦和折磨,全是倒不完的苦水,創作過程中遇到的阻礙,遠遠超出了我預計,卻為何連續不斷地碼了幾年字都沒半途而廢?

  我一度深信這是金錢的力量,是出版商付給我版稅我才有動力,但往深處想想,也不完全是這麽回事,我從事金融期貨行業,整天跟錢打交道,如果我能全身心投入本職工作,買遊艇倒不敢奢望,買車買房娶媳婦生娃卻肯定不是問題,可是我發現我對工作的態度,已經變得越來越麻木和懈怠,甚至對賺錢都失去了應有的欲望。

  究竟是什麽維持了我對寫作的這份“熱情”?我一直試圖為自己尋找一個真正的答案,可腦子裏只是模模糊糊有個影子,始終說不清楚。去年春節放假,我出門旅行,途中和別的遊客閑聊,話題是“最老的職業”。在這個世界上,人類最早的職業是什麽?據說現在比較有說服力的觀點是“娼妓”。我對這種說法感到十分意外,我本來以為會是“獵人”,正要和他們接著侃下去,可腦海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世界上最古老的職業會不會是“講故事的人”?

  大概在每個人的記憶中,都會有童年時代,一邊圍坐在火爐前,一邊聽長輩講故事的難忘經歷。越是那種神秘古老的舊事,就越是聽津津有味。雖然有些害怕,更多的卻是好奇,總是急切地想要追問: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直到講故事的長輩說: “今天太晚了,就講到這裏為止,趕快上床睡覺。”但我們卻仍是舍不得離開: “求求您了,再講一點吧。”
  這種情景已經不知重復了多少年代,就連那些裹在繈褓中還不會說話的嬰兒,似乎也能聽懂簡單的故事。大概講故事與聽故事,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原始本能,也許從洪荒時代起,出去打獵摘果子的猿人,晚上回到洞穴裏就會象這樣對小猿人講述白天的經歷。不過考古學家都無法證明,誰是世界上第一個講故事的人。這比人類文明的起源還要難以考證。我更是沒有辦法證實“講故事的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職業,但我相信,這個職業一定足夠古老。

  如果寬泛些看,寫小說的作者、拍電影的導演等,都是這種古老職業的繼承者,可能我在骨子裏,也希望能夠成為一個“講故事的人”。雖然寫作時遇到的困難和壓力很多,但最終將自己的故事完成,並且傳遞給讀者,從中收獲到的那份“感動”,絕不是任何事物可以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