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事的開始

  在黃河邊的童年並沒有持續多少時間,我就跟隨回鄉的父親回到了城市,姥姥的這個故事,也隨著我新生活的展開,逐漸在我的記憶裏模糊,最後完全淡忘。我的生活也變得和很多小說裏的主人公一樣,典型但是不特別。

  成年後,經歷了不少職業,最後我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古董商人,在上海是以給一些民間企業家收購和鑒別古董為生,生活平淡,但是還算滋潤。

  我大學裏學的,和分配的工作是電力工程,也就是設計國家電網和發電站,與現在的職業毫不相幹。之所以進入古董這個所謂的偏門買賣,是因為我的前妻。

  我的前妻是藏漢混血,我的老丈人是藏人,妻子從小接受兩種教育,有非常良好的語言天賦,成年後,她在國家機關裏做藏語翻譯,老丈人就是做古董生意的,對於古董相當有一套,我整天拍他馬屁,也逐漸對這些東西發生了興趣。

  凡是人一旦接觸到古董,就很難不被其裏面的高價值,高風險,高回報所吸引,於是我就在工作的閑暇,也做起一些關於古董的小生意。

  然而天不從人願,在我們結婚的第二年,我前妻隨著一領導班子勘探中蒙邊境,兩邊分居了三年,我等了她三年,最後她卻沒回來,聽說是和她那邊一領導好上了,前年給我寄來一離婚通知書,就再沒有消息。

  後來單位改制,我那幾個月因為感情問題,連續曠工喝酒,什麽都不管,就被踢了下來,把我下到了基層。

  我一琢磨,那裏都是我的徒弟啊,我下去給他們管,我能過得舒服嗎?索性就下了海了。那時候生意也不好做,虧了不少生意,最後幹脆做生不如做熟,就進了古董這一行。

  看古董的手藝是我祖傳了一點,我老丈人教了一點,勉強夠用,解放前我家裏是有名的晉商,開牙行的,不過"大革命"的時候,我的幾個長輩都被鬥得很慘,我老爺子心灰意冷,不想我再幹這一行了,所以才送我去讀大學,但是最後我還是沒辦法,逃不了這宿命。

  所以說有時候,命運這個東西,還真不能不去敬畏他。

  整件事情的開始是在1997年7月的太原南宮古玩市場。

  那時候南宮已經有了很大的規模,人山人海,幾百個攤位,琳瑯滿目的瓷器、青銅器、木器充斥著視野。

  天氣熱得讓人窒息,我一個人在人群裏面擠來擠去,心裏老大不痛快。

  那時候,我來山西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每天都在南宮逛著,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情,特別不順,連一件上眼的東西都沒見著,看著滿眼的古董愛好者在贗品堆那裏挑來挑去,討價還價,我就心煩意亂。

  我做的生意,叫做古董盤子,盤子口開在上海,每年都有兩個月呆在山西,有時候下下鄉村收收古董,有時候就在這市場裏搗鼓一下,靠著自己的幾分眼力討討生活。

  山西是中國文化薈萃之地,地下文物看陜西,地上文物看山西,當年山西開錢莊的老板匯通天下,富可敵國,大量的古物從全國各地會聚到山西,山西成為了古董買賣的中心,經過十年浩劫之後,古董大多流落民間,所以全國各地的人到山西來淘寶的很多。

  所謂古董盤子,就是指兩地販賣古董,賺取差價的意思,理論上來說,古董本身是沒有實用價值的,他的價值由購買者自己的喜好來體現,所以我們這樣的職業才有利可圖。山西和上海的古董價格,就可能相差十倍以上。

  那一次,我到這裏來主要是為一個上海的客人挑一些青銅器,最近幾年青銅器的收藏風潮很火,大有趕超傳統瓷器的意思。可是來回了幾趟,基本沒看到可能是真貨的東西,甚至連能看得上眼的假貨都沒看到,後來擠到幾個以前做過生意的攤主那裏,遞了幾支煙聊了一會兒,才知道是怎麽回事情,原來長沙那塊兒嚴打盜墓,快一個多月了,拿著好東西那些地老鼠都沒法運出來,貨源沒了,這裏靠到民間去收的能有多少啊,自然是一片蕭條。

  我一琢磨,心中已經有一絲絕望,這市場恐怕短時間恢復不過來,這一次可能得空手回上海。

  可憐我這單生意,油水還不少,就這麽打了水漂,真是喪氣,這水漂還是小,名氣壞了,以後我這盤子要盤起來可就難嘍。

  在市場裏穿來穿去,也沒有認真地看上什麽東西,不知不覺著,日頭已經往西走了,再過三十分鐘。天一黑,就算有好東西我也不敢看了,因為傍晚是眼力最差的時候,這個時候什麽假貨都上來,太多太亂,青銅器的做假又是極其逼真的,稍微一個疏忽,就可能"打眼"。